第5章 君子降魔妾忧心

和沈言之相处的那段日子差不多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了。虽说我依旧是个灵仆,但沈言之从未用修士的傲慢眼光看待我,而宗门里的修士们,见我开始有了些许修为,也渐渐不再把我当成单纯的杂役。甚至有人还会当着沈言之的面打趣地说:“沈师兄倒是有些艳福,连个灵仆都能调教出贤妻模样。”这些闲言碎语,沈言之向来置之不理,而我也学会了沉默不语。对我来说,能拥有这一份平静的日子,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奢侈了。

而这份平静的日子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被打破了...

按照宗门的规定,道选者是从十六岁以下修为最佳的内门弟子里挑选,经过四年的宗门内观察后,若表现良好,便会被派往宗门外,执行危险的除魔任务。沈言之作为新晋道选者中修为最高的一位,自然也毫无意外地被安排在迎战妖魔的队伍里。

任务前一天的晚上,沈言之一反常态地没有看书。他坐在院子的石桌旁,眼前摆着一个几乎没动过的餐盘,里面放着几块糕点和半碗米粥。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从厨房端着刚做好的热菜走过来,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菜做好了,您吃点吧。”我轻声说道,把热腾腾的饭菜摆在他的面前。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透着一丝疲惫。他看了看那盘饭菜,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缓缓说道:“我不饿。”

我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试探着说道:“明天任务重,您还是吃点吧。空着肚子,怕是撑不住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才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夹起了一块菜。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沈言之的那个样子活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又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言之,也从未想过,这样的情绪会出现在他身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几个修士快步走进来,为首的一人是宗门的执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沈师兄,队伍已经集合完毕了,大家都在等你。”

沈言之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站起身。他的动作看似平静,可我注意到,他在提剑时微微一顿,像是在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大师兄,长老们可是很重视这次任务,您可别耽误了时间。”另一个修士皱着眉说道,语气中带着催促。

“是啊,师兄,这头畜生可不简单,早些动身为好。”又有一个人附和道。

我低着头站在一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一些,可心里却忍不住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他们的语气虽然没有刻意不敬,但那种催促的语气,却让我觉得压抑。

“上仙……”我轻声唤了一句,趁着修士们不注意时,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将一块折得整整齐齐的干净帕子递到他手里,“擦擦汗吧。”

他接过手帕,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肉麻的俩公婆,还好不是我父母,不然我每天得掉多少鸡皮疙瘩呀。”一个明显带着戏谑的声音忽然出现。

沈言之怔了一下,随后红着耳朵,冲着门外时不时回头张望的修士们点了点头。

“走吧。”

随后他拿起了之前长老们交给他用来盛放斩杀后妖魔内丹的提篮,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尤其是这种完全没有消息的等待。

自打沈言之跟着那群修士们离开后,院子里就空荡了许多。没有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日常那些细碎的小事似乎也变得索然无味了。平日里,他要么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看着我忙碌,要么自己练功,时不时还会指点我几句。可现在,院子里只剩下风吹竹叶的声音,我一个人站在廊下,手里提着扫帚,却扫不出一个完整的圈。

“他一定会回来的。”我对自己说,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知道沈言之一向稳重,这次只不过是临时出门而已。可即便如此,我也总是觉得他走后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冷清。

第二天,我起得比平时早了一些。阳光刚刚洒进院子时,我便已经把一天的活安排好了。水缸里的水有些少了,我提了两桶水装满,又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了一遍。我走进他的房间,把窗台上积的薄灰擦干净,连他挂剑的架子也擦得一尘不染。平日里他总嫌我爱收拾,说屋子里没有尘土也要被我“扫干净”。

想到这些,我的动作慢了下来,扫帚在地上停了一会儿,恍惚间好像又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雪,休息一会儿吧。”

我摇了摇头,重新提起扫帚,继续扫着地上的落叶。

直到正午时分,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猛地抬起头,心里忍不住一阵期待,可随即又放下了扫帚,因为沈言之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果然,脚步声渐渐远去,没有停留在门外。我叹了口气,走回屋里,重新摆好早已热好的饭菜,坐在桌边看着满满一桌,却忍不住发起了呆。

第五天清晨,院子里还是一样的安静。我再次提起扫帚,将地扫了一遍又一遍,把自己打发得忙碌一点,才能暂时忘记院子里少了他的身影。午后,远处天边传来剑光掠过的声音,我下意识地站起身,走到廊下张望。只见几人御剑而去,却不见沈言之的身影。

晚上,院子里仍旧一片寂静。我坐在门槛上,双手抱着膝盖,盯着院外的天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廊下的灯笼微弱地摇曳着,像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我这是怎么了?”

我低声自语着,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我手里还攥着沈言之临走前丢在桌上的帕子,原本只是想收起来,却不知怎么地,这帕子如今已被我攥得皱巴巴的。自打他离开后,我总觉得自己像丢了魂似的...

“他别是对我下了什么咒吧...”

一句话出口,我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听过修士对灵仆下咒的传闻。一些修士为了防止灵仆逃跑,会在暗中施下诅咒,若是灵仆离开修士太久,轻则重病,重则毙命。

话虽如此,但我怎么都没法把诅咒和沈言之平日里那个略带青涩的模样联系在一起。他哪用得着对我这种婢女下咒啊?再者说,我本来就一无所有,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

直到第十天日头升到正中时,我终于无法再压抑忍受那种不安的情绪了。

“不能再等了。”我咬了咬牙,最终下定决心。

我快步走回屋中,将出门的必须之物塞进了布包里,又带上了练习御剑时用的木剑。

哪怕不能帮上忙,我也要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