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屏显示着XXXX次列车开始检票时,18岁的钱小秀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蓝色行李箱拉杆。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远行,她到杭州某艺术专修学院就学。
“小姑娘,需要帮忙吗?“
身后传来温和的男声。
她回头看见穿藏青色衬衫的男人,左肩挂着皮质画筒,右手推着银色登机箱。
他眼角有细纹,但笑起来像被阳光晒透的梧桐叶。
“不用了,谢谢。“
钱小秀把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珍珠耳钉。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唯一的礼物。
车厢里冷气开得很足。
钱小秀找到靠窗的座位,把帆布包抱在胸前。
窗外月台上,有个穿黄裙子的小女孩在哭闹,让她想起县城幼儿园的实习经历。
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保上滑动,那是她和班里孩子们的合影。
“真巧。“
藏青色衬衫在她旁边落座,画筒横放在膝头,“3车12F,看来我们要做三小时邻居。“
他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袖口露出半截文身,是枝蔓缠绕的罗马数字。
钱小秀往窗边缩了缩。
母亲说过火车上要和陌生人保持距离,但这个男人身上有松木混着薄荷的味道,让她想起高中美术老师的工作室。
“我叫张闪闪。“
他掏出名片时,指甲修剪得很圆润。
“弧光传媒的艺术总监,偶尔也画漫画。“
名片背面印着Q版超级英雄,在“Zack Zhang“的英文名下比着剪刀手。
“钱小秀。“她声音比蚊吟还轻,“去杭州读幼师。“
说完就后悔透露太多,急忙掏出耳机。
但余光瞥见对方从画筒抽出的素描本——纸上小女孩蹲在沙坑里的速写,分明是刚才月台上的场景。
“你画得真好。“
她忍不住凑近,发现角落里还有行小字:眼泪是星星坠落在沙粒间。
张闪闪的钢笔在纸上游走,又添了几笔,小女孩头顶突然多了对天使翅膀。
“职业习惯。“他撕下画纸递过来,“送给你。“
钱小秀接纸时碰到他指尖,温度比她想象中要高。
她假装整理刘海掩饰发烫的耳尖,没注意到男人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时,张闪闪要了两罐冰可乐。
“未成年禁止饮酒,“他帮钱小秀拉开拉环,“就用这个代替接风宴。“
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讲起去年在东京地铁站迷路的糗事,说便利店阿姨用蹩脚英语给他画地图的样子特别像宫崎骏动画里的汤婆婆。
钱小秀咬着吸管笑出声,突然发现对方无名指没有戒痕。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漏了半拍,赶紧转去看窗外飞驰的油菜花田。
张闪闪的袖口蹭过她手背,指节处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要不要看我新连载的人设?“
他翻开iPad,屏幕里穿汉服拿光剑的女剑客正在屋檐上奔跑。
“女主角原型是上周在灵隐寺遇到的茶艺师。“
钱小秀注意到女剑客眼角也有颗泪痣,和自己右眼下的位置分毫不差。
列车穿过隧道时,黑暗把玻璃变成镜子。
钱小秀看见两人倒影挨得极近,张闪闪正用指腹放大她刚才不小心碰到的人物图层。
他的睫毛在屏幕蓝光里像停栖的凤尾蝶,忽然转过脸问:“你相信宿命吗?“
没等她回答,光明重新涌入车厢。
张闪闪变魔术似的从公文包拿出盒马卡龙。
“客户送的,我一个人吃太罪恶。“
粉色糖霜在舌尖融化时,钱小秀想起闺蜜警告过成年男人的糖都有价格,但草莓香气冲淡了警惕。
她舔掉唇角的糖粉,发现张闪闪的视线落在自己锁骨处又迅速移开。
“杭州最近有个很棒的绘本展。“
他在她手机备忘录里输入地址,呼吸扫过她鬓角。
“周六下午两点,要当我的特邀顾问吗?“
钱小秀闻到男士须后水的雪松味,混着咖啡的苦涩。
他的锁骨从解开两颗纽扣的领口露出来,线条像她临摹过的希腊雕塑。
播报响起杭州东站到站提醒时,钱小秀才发现自己手机相册里多了十几张对方的手稿照片。
张闪闪帮她取行李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加个微信?“
他扫她二维码时,衬衫下摆蹭到她手腕内侧,那片皮肤立刻起了层细小的疙瘩。
出站通道的LED灯把人群照得像褪色老照片。
张闪闪的登机箱轮子卡进地缝,钱小秀下意识去扶,被他趁机握住手腕。
“当心。“
他拇指在她脉搏处停留半秒,那里正跳得厉害。
自动门开启的瞬间,热浪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我公司在湖墅南路。“
他递来印着漫画头像的名片。
“迷路了就打这个电话。“
钱小秀把名片塞进手机壳后面,没告诉他其实自己背熟了那串数字。
地铁站方向传来《梁祝》的小提琴声,张闪闪突然说:
“你头发上有棉絮。“
他靠近的动作像慢镜头,钱小秀屏住呼吸。
但最终他只是虚虚拂过她发顶,手指带走一片根本不存在的花瓣。
“周六见。“
他的背影消失在扶梯尽头,驼色风衣下摆扫过不锈钢栏杆,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尾巴。
钱小秀站在“杭州欢迎您“的广告牌下打开微信,新联系人头像是个咧嘴笑的柴犬。
朋友圈最新动态是十分钟前发的速写:
车窗边少女的侧脸,配文“三小时足够让一颗小行星偏离轨道“。
她长按保存图片时,没注意到照片角落的行李箱反光里,映着作画者得逞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