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算个明白

孟清欢说着,盈盈的泪光就在眼眶里滚啊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不公,却还要顾全大局,强自隐忍。

这副模样,如同一把旺柴,瞬间将孟止危心底那点愚蠢的“正义感”和“保护欲”轰地点燃!

在他的认知里,二姐简直就是被欺负到头上了还忍着不说的菩萨!

他怒不可遏,指着孟玉蝉的鼻子就吼起来:

“二姐姐!你还要忍她到什么时候?她抢了你的婚事,占着你的嫁妆,哪里有一丝一毫把你当亲姐姐?!”

“孟玉蝉!”孟止危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孟玉蝉脸上,“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不乖乖把这些东西吐出来!我自有千百种法子让你在京城混不下去!让你永远抬不起头!别以为嫁进侯府就有人给你撑腰!”

孟玉蝉浑身一震,猛地抬眼看向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那张少年意气的脸上只有对她赤裸裸的憎恶和威胁。

那个“替嫁”的真相在她舌尖翻涌——当初是他们瞧不上侯府庶子才逼她上的轿!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来指责她?

“……我才是你亲姐……”

“够了。”

傅九阙冰冷的声音再次盖过了一切。他没看暴跳如雷的孟止危,也没看脸色变幻的孟清欢和曹氏,目光只是沉沉地落在孟玉婵身上片刻。

够了。不必让她为了自证清白去撕开那层替嫁的伤疤。

他承受过的风刀霜剑,不必让她在此刻也承受一遍。

他移开视线,再看向孟止危时,眼神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孟公子息怒。内子并非巧言善辩之人,既然你坚持,为公允计,”

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回府后,我即刻命人清点。凡账册、礼单上所列,非内子外祖程家所出、亦非内子名下产业之物,”他微微加重语气,“无论器物、田产、金银票据,必一一分拣清楚,不日便送回孟府。”

“孟玉蝉的嫁妆”这个含糊笼统的词,被傅九阙刻意拆解了。

只有真正属于“程家”、属于“孟玉蝉”名字下的,才属于“内子之物”,其它?——你们说是谁的,那就是谁的,我还回去!

傅九阙这番掷地有声的承诺,瞬间浇灭了孟止危的怒火。

他得意地哼了一声,仿佛已经取得了重大胜利,斜睨着孟玉蝉:“哼!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

曹氏和孟清欢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被谁同时狠狠抽了一巴掌

送回来?!

孟清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她哪有什么像样的嫁妆单子?那些东西本就是孟玉蝉的!长庆侯府真要开了库房,把孟玉蝉抬去那些华丽箱笼、庄子上地契、铺面文契原封不动甚至沾着灰尘地抬回孟家……

这事顷刻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更可怕的是,四皇子那边会怎么想?他还没正式提亲呢!

孟家就迫不及待地闹出把女儿抬出去的嫁妆又要回来的丑闻?曹氏几乎能想象到御史台的弹章和天子御座前那道冰冷的目光!

不行!绝对不行!

傅九阙仿佛没看到她们青白的脸色,紧接着抛出了第二条要求,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淡漠口吻:“另外,有劳夫人一事。”

他目光直刺曹氏:“既言明要物归原主,公平二字当为首要。方才孟公子既言孟二姑娘那份嫁妆已然误抬至我侯府,那么,本该属于内子、由孟家所备的另一份嫁妆,想来夫人也早已备下,只待吉日送上?”

傅九阙微微颔首,态度彬彬有礼,说出的话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请夫人劳神,尽快将此间明细整理完备,着人送至侯府。如此,才不算内子占了令嫒的便宜。侯府与孟府,也才算两家清、账目明。”

既然要换,那就换得彻底。

把本该属于孟玉蝉的另一份嫁妆,立刻、马上、全须全尾地交出来!

这一记回马枪,杀得曹氏猝不及防,心神俱颤!

孟玉蝉也猛地抬头看向傅九阙,眼底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几乎要溢出来!

他……他竟然在替她争那份孟家理应给她、却永远不会主动给她的东西?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酸涩,猛地冲撞着她的心口。

曹氏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她怎么可能给孟玉蝉准备等同于程家那份的嫁妆?倾尽孟家如今所有也凑不齐一半!

更何况,她压根就没想过给!

“傅公子!”曹氏强自镇定,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尖利起来,“哪里……哪里说得上是占便宜?什么清什么明?一家人哪有算这么明白的?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

她几乎是疾言厉色地否认,“当初你岳父给两个女儿备的嫁妆,就是一样的!分量、成色,都是一模一样的!绝无偏袒!止危!”

她猛地转向已经有些懵懂的孟止危,眼神凌厉如刀,带着十足的警告和压榨,“你这孩子,是不是从下人那里听岔了胡话?误会了你两位姐姐?还不坐下!净在这里瞎胡闹丢人!”

孟止危被他娘这罕见的厉色吓了一跳。

他平时虽浑,却不是傻到看不懂脸色。他张了张嘴,想争辩几句那嫁妆箱子明明不一样!

可见曹氏那几乎喷火的眼睛,再看看一旁孟清欢惨白惊恐的脸,他到底没敢再放狠话,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回去。

厅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钉在傅九阙身上。

傅九阙静静地听曹氏说完,薄唇似乎极淡地牵了一下,快得让人看不清是笑还是别的意味。

他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曹氏的说辞,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句最普通的日常:“夫人言之有理。”

这句话如同一记轻飘飘的羽毛落在紧绷的弦上,让曹氏和孟清欢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缓了一缓。

孟玉蝉眨了眨涩痛的眼睛,看着傅九阙苍白的侧脸。

因强撑而微微紧绷的下颌线,透着一股倔强的可靠。

一股温热的力量,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