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泛黄纸条,剑胚之乱

此刻明心低头审视自己的手掌尝试屈伸手指。体内那些曾经如同破损布条牵扯作痛的经络如今被一种冰冷坚实的力量支撑固定。

这力量稳定牢固不再松动亦无牵筋动骨的钝痛。虽觉此力陌生冰冷沉重压得胸臆发闷,但这具躯体确似被重新接续稳稳站立。

他深吸又深长呼出一口气。心中骤然涌动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即刻去寻师父玄苦!令他察看这把锈螭泣确有诡谲之力钉牢了自己残破之躯。

他转身抬步迈向门口。步履较前几日已平稳许多。

恰在此时眼角余光瞥见床头位置异样。

那方放置水碗的破旧木板平日唯余空碗积尘。此刻那片积尘之上却安放着一张薄薄纸片。纸片色泽泛黄带着岁月痕迹边缘微皱叠合毫不起眼。

明心迈向门口的腿脚仿佛突遭无形阻碍停滞原地。他扭头视线直直锁定那张泛黄的纸条。

方才充溢心间急于报喜的心绪被这无声无息出现的纸片骤然阻断。那种寻得出路的欢喜如断崖急坠骤然消减。他凝望着那张皱缩的黄色纸片,整个身躯僵立于房舍中央。

他忘了继续迈步只死死盯视着它。

“……信?”明心喉头微动发出轻微气声似在诘问那静默的纸片又似诘问四壁皆空的房间。气息凝滞片刻,“师父……?”

明心缓步行至床头,微颤的手指拾起那张泛黄纸条。

字迹确属玄苦师父。

师父叙述昨夜辗转难眠凝视墙角那柄破布缠绕沉甸甸的锈剑,始终觉其异样。那形态陡然唤起他对三十年前掀起腥风血雨的“剑胚之乱”之记忆——当年三柄最邪性嗜血的剑胚引发浩劫,其中一柄据传名为“锈螭泣”。

师父言明此物凶戾邪异,老辈曾言其天生嗜血,使用时须万分谨慎,一步行差踏错恐将被它吸噬心神沦为全无自我意识仅知挥剑的活尸——即所谓“剑奴”。

然而纸面上笔锋骤顿墨色深凝,师父另述此邪剑于受损经脉似具某种难解且特殊的修复之效。昔日众人为它癫狂厮杀血流成河,所求者大抵皆源于此。

后续字迹墨色泛起模糊的湿晕如书写时沾染水汽。

师父提及自身……即将离开悬空寺,启程或许就在今日,或关乎“赎罪”缘由……

但他笔锋转坚决补充道:临行前将往谒寺中玄寂、玄难两位悬空真人,竭力斡旋恳请他们破例允准明心继续滞留寺内。

师父严令明心必须沉心静气于此地,将悬空寺根基剑法“悬空·无尘”逐一实修直至圆满境界,此为他能为弟子求得的唯一前路。

明心攥紧纸条指节深刻出折痕。室内唯余他粗重的呼吸与窗外断续的遥远钟鸣。

师父已然离去。

锈螭泣竟是浸透人血的至凶之物,沈家灭门或亦源于此。

此后剑还练否?体内那冰冷力量究竟为何物?无数疑问沉沉压覆心头。

纸条末端那片湿晕的墨迹,于晨光中渐次干涸色转深黯,凝成一个封锁所有未言之语的墨点。明心注视墨点长久静立。

他缓慢深吸再深长吐息,仿佛欲将肺腑内沉重的淤石排出体外。

而后那只被纸条棱角硌住的右手骤然加剧力度,动作并非针对纸条——

而是攥紧了另一只手中那冰凉沉重的存在——

锈螭泣。

粗糙剑柄的凸起实在地抵入掌心,携带着无法洗脱的铁锈腥气。这柄刚吞噬他全身剧痛又以冰冷蛮力拼合其残躯的邪剑宛如刚从冰窖取出的玄铁块。

沈家的血。

母亲倒卧门槛的呼喊、父亲蔽护枯井时飞溅地面的暗红印记……连同他自己在惊恐中的挣扎……恍若烧红烙铁骤然烫穿周遭死寂的空旷。

单纯滞留此地断无复仇之机。

悬空寺的“悬空·无尘”剑法一招一式皆成法度足以淬炼筋骨使之稳固。这邪剑锈螭泣虽是噬人的怪物却也赋予他重新站稳挥动臂膀的躯体——纵使这躯体内奔流着刺骨寒冷的邪异力量。

不足。

远未足够。

纸上字迹再度侵入思绪。“剑胚之乱”……另两柄剑胚……

它们必然知晓关键!如同这锈螭泣如冰冷活物般钻入他体内修补破损亦索取代价,其余两柄是否浸染相同血迹?或潜藏着更多沈家那场火海的隐秘?

单纯守于悬空寺修习“无尘”远远不足!他必须如紧握手中这冷硬冰棱般的锈螭泣,去接触、争夺乃至探明其余剑胚!此念如冷硬冰棱直贯心口激得他五指更紧,将那冰冷剑柄死死嵌进掌心肌理。

指关节绷出青白筋络鼓跳。他凝视地上磨旧的粗布鞋尖齿缝间缓缓碾出断续字句似在嚼咬寒冰颗粒:

“无论邪正……凡能作砥石者便是好料……”

目光落于紧握掌中那片散发森然寒意的玄色剑身。

“母亲父亲的……沈家上下的……这笔血债必要逐件清算。”

明心将那褶皱的纸片收纳入怀贴近胸口放置。纸张硬角轻抵肌肤带来些许不适,他未予理会抬步向外行去。步伐较往日更为稳实体内那股冰冷生硬的新力支撑着筋骨,路途似显缩短。

他依循记忆穿过几道院墙。悬空寺僧侣鲜少如此早起,沿途唯寒风卷动地面落叶碎屑盘旋。未关严密的门隙透出呜咽风声。

藏经阁木门半开虚掩。往常此刻这扇沉重门扉应当无法推开——师父总坐于窗畔位置,言称晨光下抄经更为清静。门内应飘散纸墨气息偶有劣质炭火微味。

明心驻足门口。未闻熟悉的书页摩擦声亦无炭火气味,唯存陈年旧书纸张堆叠发出的干燥霉味。

他伸手发力推开木门。

嘎——

沉重门轴发出刺耳摩擦音似久未润滑。门敞开小半已可清晰视内部。

临窗那厚实木桌空置无物。

桌面未见摊开经卷无干涸墨块。砚台触手冰凉。他凝视师父惯用坐垫——一个泛白陈旧蒲团中央留有深陷坑状痕迹,此刻它塌陷于角落似被掏空的布袋。

炭盆灰冷死寂,内里一小撮灰白余烬凝滞不动毫无热气渗出。

明心站立门口未再前移。他静立不动直视那张空荡木桌及干瘪蒲团持续良久。

寺中极度寂静,唯他自身呼吸在这空旷阁楼里略显粗重。体内那道强撑躯体的新生力量莫名泄露一丝,后背顿感僵硬。

他吸气灌入鼻腔皆是陈年纸张的霉腐气息。

他缄默不言缓缓转身合拢那扇沉重木门。

门轴复又嘎吱作响声响于寒冷晨风中传远。他立于紧闭门外垂首注视自己磨旧的鞋尖。

凝视片刻喉间溢出一丝几乎不可闻的深沉音节:

“真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