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秦厄就见到了陆荫男的婆婆李梅菊。果然如陆荫男所说,性格直爽,一副敦厚质朴的模样,还留有山东口音的余韵。她竟然对当年的事情记忆犹新,说道:“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因为牵扯到一个新生婴儿的丢失,所以记得格外清晰。”
秦厄问道:“难道当时我妈生的真是一对双胞胎?”
李梅菊说道:“让我怎么说呢?当时我出产房的时候,确实在准备接生第二个,只是我直接下班走了,没有亲眼看到。”
秦厄问道:“那个接生的医生呢?现在在哪里?”
李梅菊说道:“孙淑芬大夫啊,现在已经七十多岁,十几年前就退休了。她原先住的那片地儿多少年前就拆迁了,不知道后来搬去了哪里?”
秦厄想,当年的接生大夫应该最有发言权,于是问道:“能帮我找知情的大夫打听一下她的现住址吗?”
李梅菊说道:“国庆节后吧。我们节日放假,8号才上班。”
秦厄想想也是,不好麻烦她放假期间特意去跑一趟。考虑节日后还有几天假,就约定日后再来,致谢后离开了李梅菊家。临近中午的时候,林申生教授打来电话,说楚嗣源院士下午要约他见见面。商量好时间地点后,电话就挂了。
据袁同道说,楚嗣源院士这次回来主要是探望老父亲。他自己近八十的年龄了,父母都还健在,而且身体的各项指标比他还要好。双百岁的年龄不要说WH市,全省都没有几对。所以父亲身体微恙,他就赶紧回来了。秦厄下午见到他的时候,不由得一愣:楚院士的相貌和自己单位的房所长太像了吧?若不是更苍老一些,乍一看都可能认错。随后,楚院士的一番话,差点把他的下巴惊掉。楚嗣源问道:“年轻人,做什么工作啊?”
秦厄答道:“中科院(上海)微生物研究所,一个普通研究员。”
楚嗣源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所长是房培蕴。”
秦厄一愣,说道:“你们认识?”
楚嗣源大笑起来,说道:“岂止是认识。他是我本家表弟,很近的亲戚噢。”
秦厄跟着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您和我们房所长这么像。”
楚嗣源笑着说道:“相差二十岁呢,若不然会更像。”
秦厄一脸恭敬,说道:“那是,那是。”
这一番话下来,现场的气氛轻松了不少。楚嗣源院士和房培蕴所长的血缘关系,也让秦厄倏然觉得自己和楚院士之间亲近起来。
楚嗣源说道:“说说你的那个梦吧。尽管以前袁教授说过,刚才林教授又做了介绍,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讲一遍。亲历者的讲述会很不一样噢,其声调、语气、表情,甚至体态,都能传达更准确细微的信息。”
做梦的时间不短,但内容单调乏味,就是黑暗中有一只盒子,自己不停地往里钻。秦厄几十秒钟就描述完毕,然后看着楚嗣源说道:“梦就是这样,过程差不多三个小时。”
楚嗣源在秦厄开始讲述时就闭上眼睛,凝神聆听,像在沉思。见秦厄停顿,睁开眼睛说道:“你继续讲,一遍遍重复,不要停顿。嗯,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就在梦中。”
秦厄只好照做,闭上眼睛,一遍遍重复:“梦里,周围一片漆黑,有一只盒子,我想要钻进去。”这样不断地说着,后面渐渐只重复着一句:“钻进去!钻进去!”
不知何时,楚嗣源张开眼睛,看着秦厄的表情和神态,辨听着他的语气,然后叫醒秦厄,对他,也是对在场的人说:“他能钻进那只盒子里。”
旁边坐着的林申生和袁同道都看着楚嗣源,想听他的下文。秦厄惊喜地问道:“您是说,我肯定能钻进梦里的盒子?”
楚嗣源说道:“你已经破壁了。”
秦厄不明白话的意思,问道:“破壁?破什么壁?”
楚嗣源说道:“你梦里那个盒子的壁垒啊!只不过,你还没有最后突破进去。”
秦厄着急地问道:“还需要多长时间?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进到盒子里面?”
楚嗣源说道:“或长或短。短,分秒即可;长,可能会到生命终结。”
秦厄顿觉失望。
楚嗣源说道:“这很像亲情间的‘量子感应’,就是你在接受另一个生命体的呼唤。”他忽然问道:“你有亲兄弟吗?特别是双胞胎的那种?”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厄大吃一惊!他差点喊出声来:我的双胞胎哥哥?
若干日来,一直困惑着秦厄的那个包裹着母亲关于另一个孩子的臆症茧壳,被楚嗣源院士的一句话给戳破了。秦厄在这一刹那生出几乎是肯定的念头:自己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同时,另一个念头也冒了出来:这个哥哥死了——确切地说,在2019年6月21日夏至的那一天,他的双胞胎哥哥死了。
在座的楚嗣源,包括林申生和袁同道,哪个不是人老成精?他们都发觉秦厄陡变的神色。袁同道更是直接地问道:“莫非你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秦厄表情呆滞,说道:“不知道!”
楚嗣源补充了一句:“亲兄弟也行。但不像我和你们房所长那样,隔了一层血缘。”
秦厄木然地说道:“我也不清楚。现实是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
如果自己真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他在哪里?秦厄很是茫然。
袁同道是神经内科专家,精神学方面很精通。看到秦厄神情恍惚,对楚嗣源院士说道:“情况大致如此。到此为止吧,您也好早点回去休息。我们去安排明天的测试。”
楚嗣源说道:“如果你们有课题测试请继续,我就不参加了。小秦的情况已大致了解,我目前没有办法做更深层的研究,也没有时间,最重要一点这不是我的专项。从现象看和量子纠缠有关,但没有依据并加以证明的推测只能是误导。我觉得你们谈到他做梦时的异常体征更值得深层探讨,应该属于医学范畴,那是你们的专长。哈哈。”
他站起身,和秦厄握手,说道:“回去代问你们房培蕴所长好,虽然我们是表亲,但极少来往。大家都搞科研,且年事已高,所谓只争朝夕,都忙得很噢。”
秦厄忙不迭地说道:“一定,一定。”
一边,林申生看看袁同道。袁同道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只能这样了。还是由你通知一下覃骏部长,告知他楚院士明天不参加测试了。”
秦厄打车回家,一路恍惚,思绪很乱。他的头脑被楚嗣源的话给雷暴了。量子物理学是他从未涉及的领域,但楚嗣源院士的身份在,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尤其是在进行科研课题探讨的时候,每一句话都不会随意说出。量子感应是吧?双胞胎兄弟是吧?但如何去证实?难道要改行去学量子物理?楚院士说自己肯定能钻进梦里的盒子,时间或长或短。不要气馁,幸运会眷顾有期待的人。那么,盒子里的答案会是什么?此刻,他突然非常渴望尽快见到那个接生自己、亦或还接生过“哥哥”的叫孙淑芬的大夫,期冀通过她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因为已有的测试结果摆在那儿,又没有新的项目需要补充和深入,还因为处于假期不免有点懈怠,在覃骏副部长的提议下,第二天的测试取消了。其实,这次测试本就为楚嗣源院士设置,他不参加也就失去了实际意义。楚院士的主攻课题是量子通讯,秦厄的状况说是和量子纠缠有关,实际差别还不知有多大,以他的高龄,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另辟蹊径。所以,他的放弃理所当然。若不是他因故回到武汉,又有袁同道教授竭力邀请,从开始就不会介入到这个测试中。对此,不仅楚嗣源自己明白得很,其他人也能予以理解。
说起来楚嗣源院士对这件事的处置十分恰当,在休息充分的午后见一见秦厄,先做一番了解。不然,明日的测试要牵涉更多的人员设备,又是在午夜到凌晨这段夜深时间,搞得大家人疲马乏,却没有什么实际效果,那才得不偿失。所以,虽然只是放弃了一次预期测试,但由此可见楚嗣源的智谋大略很不一般,清楚对事物的选择和取舍,拥有科研领军人物的大智慧。
这次和楚嗣源院士会面,给秦厄带来不小的冲击,让他在思想上基本坐实了自己有一个双胞胎哥哥的事实。若没有妈妈对生了两个孩子的执念,楚嗣源关于双胞胎的话会被轻易滤过;反过来,若没有楚嗣源的这番话,秦厄也不会认可妈妈的执念。现在,一个是自己的妈妈,一个是专属领域的顶尖科学家,都是最可信任的人,他们的话对应在一起,让他如何不相信?
后面几天中,秦厄又组织了一次高中同学会,国庆小长假就结束了。秦厄急不可耐地嘱托陆荫男,一定让婆婆帮忙打听到孙淑芬大夫的相关情况。当天上午,陆荫男就给了他消息,有孙淑芬的住址和手机号,甚至还有她现在身体状况不佳的内容。秦厄当即和孙大夫通了电话,说明自己是谁,同时表达了想要拜访她的意愿。手机里孙淑芬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这让秦厄有点担心。不过,孙淑芬还是答应了和他见面。
通话时间不长,其中有一点让秦厄十分意外,就是孙淑芬和陆荫男的婆婆李梅菊一样,对当年接生自己的记忆十分清晰。一辈子的妇产科医生,接生过多少婴儿?怎么就对接生自己记忆得那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秦厄用屁股想想都明白:这事儿蹊跷!
孙淑芬现在居住在江夏区。既然知道她年事已高且身体有恙,去之前秦厄斟酌着买了一些滋补食品。下午,他乘坐上7号地铁,前去拜访这位接生自己的医生,期望她能解开自己是否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