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在军区大院的青砖墙上投下斑驳光影。陈默从行军床上坐起,昨夜残留的倦意尚未褪去,却被窗外此起彼伏的军号声搅得支离破碎。他摩挲着枕下的鬼精,冰凉触感让他想起G城那些暗无天日的夜晚——此刻的宁静反倒显得不真实。
洗漱间传来林枫和萧然压低的交谈声,陈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正撞见两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陈默拧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激起细密的战栗,“先填饱肚子,再去应付李将军。”
食堂里蒸腾的热气中,李爱国已端坐主位。他面前的搪瓷缸盛着浓茶,茶叶在水面沉沉浮浮。“三位昨晚睡得可好?”将李爱国抬手示意勤务兵添菜,红烧肉的香气混着青菜的清爽,在晨光里织成温柔的网。
林枫和萧然下意识看向陈默,见他沉默着夹起一块豆腐,才敢动筷。饭粒落在碗底的声响格外清晰,直到李爱国放下碗筷,金属碰撞声打破凝滞的空气:“实不相瞒,我希望三位能加入军区特别行动组。”
萧然的筷子在半空顿住,汤汁顺着筷尖滴在桌布上。林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问题咽回喉咙,目光灼灼地望向陈默。
“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陈默放下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的缺口,“我们已经离开G城,不必再捆绑在一起。”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
林枫和萧然对视一眼,后者率先开口:“我们得考虑考虑。”这话让李爱国目光微闪,他端起茶缸轻抿一口,视线却始终锁在陈默身上——这位眼神锐利的年轻人显然才是关键。
“陈默,我知道你挂念家人。”李爱国突然说道,“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们可以立刻安排你与亲人团聚。”
陈默握着茶缸的手骤然收紧,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刺痛感却不及心中翻涌的情绪万分之一。十年了,他无数次在鬼域的缝隙里幻想过重逢场景,此刻却突然害怕听到答案。
“我父母...他们还好吗?”喉结艰难滚动,陈默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食堂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李爱国放下茶缸,瓷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的目光掠过陈默紧绷的下颌线,最终垂眸望向杯中的茶叶:“三年前,二老积劳成疾...丧礼是你姐姐和姐夫操办的。”
陈默感觉耳边嗡鸣作响,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他想起离开家乡那天,母亲站在门口往他书包塞各种零食的模样,那时她鬓角还没有白发;想起父亲总爱用长满老茧的手拍他肩膀,说“儿子好好读书”。这些画面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却被“三年前”三个字撕得粉碎。
“他们葬在哪里?”陈默听见自己问。
“你老家对面的山上。”李爱国轻叹,“你姐姐和姐夫住的地方依旧没有变化,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
午后的阳光带着初夏的燥热,陈默站在姐姐家门口,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不敢按下。门突然从内拉开,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姐姐眼角添了细纹,鬓角也有了白发,却和记忆里的模样渐渐重叠。
“小默!”姐姐声音发颤,眼眶瞬间通红。陈默被拽进温暖的怀抱,洗衣液的清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药味,这是属于家的气息。他僵硬地抬手,最终只是轻轻搭在姐姐背上。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姐姐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陈默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梧桐树,十年前离家时种下的树苗,如今已亭亭如盖。墓地周围摆满白色雏菊,风过时花瓣簌簌落在石阶上,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雪。
父母的墓碑并排而立,照片上的笑容被岁月镀上一层柔光。陈默蹲下身,指尖抚过碑上刻着的名字,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直击心脏。他开始无意识地清理杂草,枯枝在掌心折断时发出清脆声响;又盯着碑文上的文字发呆,直到眼睛酸涩刺痛;最后从兜里掏出纸巾,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墓碑,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三年的时光。
姐姐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风掠过树梢,带着远处孩童嬉笑的声音。“爸妈走之前,每天都要打扫你的房间。”姐姐终于开口,声音哽咽,“他们总说,小默那么聪明,肯定能平安回来...”
陈默的动作骤然停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像即将决堤的洪水,他却死死咬住牙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姐,你先回去吧。”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夕阳将陈默的影子拉得很长,铺满整片墓地。山下的万家灯火渐次亮起,橙黄色的光晕在暮色中晕染开来,偶尔飘来饭菜的香气,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味道。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李爱国在他身旁蹲下,军靴碾过碎石发出细碎声响。
“我父亲去世时,我在前线执行任务。”将军望着山下的灯火,声音低沉,“等我赶回去,只看到坟头新长的草。那时候我也觉得,天都塌了。”他顿了顿,“但后来我明白,我们身后还有万家灯火,还有需要守护的人。”
陈默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苦涩:“万家灯火,再亮也没有一盏为我而亮了。”
暮色彻底笼罩墓地时,姐姐提着保温桶出现。她默默将饭菜摆在石凳上,又在墓碑前点了两支香。香烟袅袅升起,在风中扭曲成虚幻的形状。陈默机械地吞咽着饭菜,味道却如同嚼蜡。
待姐姐离开后,陈默在墓前盘腿而坐。月光爬上他的肩头,鬼精在掌心泛起幽蓝光芒。他双手翻飞结印,古老的符文从指尖流淌而出,在墓地周围勾勒出复杂阵法。雾气从地底升腾,凝聚成两道淡淡的人影。
“爸,妈。”陈默声音沙哑,加大能量输出。两道影子逐渐凝实,母亲抬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却穿透了虚影。陈默掏出随身葫芦,将残魂小心翼翼收入其中:“你们不是想去G城看看吗?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