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投名状

宾客散去,何府的满堂红换成了一片白。

今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有人回家添油加醋的大加宣扬,像恒古县这种偏远县城,邻居崴脚都是新鲜事,更何况今日见闻呢。

不同于夫人哭晕几场,卧床不起。何老爷从儿子的房间出来,眼神空洞,神情木然。

正因如此,才叫人担心。

忠心的管家上前唤了几声‘老爷’,然后附耳说了几句话,何老爷的眼神立刻迸发出恨意,表情狰狞:

“把媒婆押来。另派一队人看住少奶奶。”

“是。”管家风风火火离开。

不一会儿,媒婆颤巍巍地被两个小厮押来,还没走到跟前就扑通跪下,跪着爬到跟前。

不等何老爷问,便将路上冲撞到白事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最后还不忘拱火儿,“老爷莫冲动,那陪同的是个阴司捕快,咱们可惹不起。”

何老爷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说道:“他算什么东西!朝廷豢养的一条恶犬罢了。谁不知道我兄弟是湖州知府!”

“来人!把送葬的那家人找来,要是那个阴司捕快阻拦,直接动手,出了事我担着。”

“是!”主家有背景,手下也有底气。

管家正要带着人离去,何老爷忽然叫住他:

“慢着。”何老爷恶狠狠地说:“找几个人把那家的坟挖了。”

管家知道家主发了狠,但是掘坟有伤教化,要是被人捅到上面,非同小可,于是劝道:

“老爷,掘坟非同小可,要是闹到县衙,新来的知县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让你去就去,说什么废话!他一个糟老头怕什么!我兄弟早就透过底,他是得罪了圣上贬到这儿,最好的结果就是在这里了此残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管家底气十足的带着几十个小厮抄家伙去拿人。

出了旧坟,徐浒将李承制的遗物交给李朝夕。

李朝夕接过罗盘和桃木剑,虽然有灼烧的痕迹,但是没有伤及根本,整修一番还能用。

李朝夕抱拳:“徐大人,就此别过。”

“哎!我可没说放你走。你要有本事从寄养院逃。反正不能从我手里跑了。”徐浒拦着她。

“我不想跟你交手。”

李朝夕虽然看不惯徐浒的行事作风,但是说到底两人算是同门,她不想动手。

“寄养院我为什么不肯去,你应该很清楚。但凡缉阴司懒得处理的‘麻烦’都会送到那里,那儿鱼龙混杂,我是坚决不去的。”

“李承制跟你说了不少内部消息嘛,不过也好,你知道的多,再有点儿本事在身上,我相信你能活很久。”

看来今天不能善了,李朝夕手一翻,五雷符出现在掌心,伺机而动。

“狗屁的缉阴司,吃你爷爷我一拳!”

随着怒喝声,一道身影冲向徐浒。

徐浒未料有人偷袭,双臂格挡,硬生生抗了一拳。

徐浒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怒目而视,“何人!”

正是前日被捆走的鲁震。

鲁震的衣服早已看不得了,透过撕裂的衣服,能看到他满身伤痕。

“他们对你严刑拷打。”李朝夕咬牙道。

“我没事,他们一个个嘴硬拳头软,就擦破点皮。”

徐浒不愧阴司捕快,丝毫不给鲁震喘息的时间,拔出剑刺向鲁震。

徐浒不敢掉以轻心,鲁震虽然负伤,但是刚才一拳足以展现其实力,对付这种力士要有技巧,更要出其不意。

鲁震非但没躲,迎上去一个四两拨千斤,化解掉对方的攻击,双拳反击回去。

别看鲁震壮得像个铁山,脚下行动却非常灵活,出拳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李朝夕近距离观察鲁震,不愧是一双铁拳打出名声的人,他出拳迅猛,呼吸沉稳,脚下不动如松,动如掠影。

才几个回合,徐浒就露出疲态,反观鲁震越打越顺。

眼见鲁震胜券在握,李朝夕这个武艺半吊子的人就不要掺和了,否则适得其反。

不过,李朝夕还是高估了徐浒的人品,低估了他的无耻,他见敌不过,竟然出阴招洒出一把粉末。

鲁震避闪不及中招。

徐浒啊呀一声,飞剑而去,要取其性命。

李朝夕飞符攻击,五雷符抢在徐浒剑前炸裂。

轰一声,地上炸出个大坑。

浮尘散去,李朝夕早已拽着鲁震闪避到几步远。

徐浒灰头土脸,满脸震惊。

竟然是五雷符。

这丫头已经不是有点小本事了,而是有真本事在身。

刚才炸裂的五雷符比承制司发给他们的都要厉害。

李承制教出个好徒弟。

五雷符的爆炸威力十足。

周围行走的人有的没站稳跌倒在地,有的‘妈呀’一声钻进茶桌底下。

一个瘦小的老头也被吓得一趔趄,好在他早就站在不远处看热闹,有了准备才没跌倒。

“哎哟!要命啊!差点把我的紫砂壶摔了。”瘦老头掸掸头发上的土,确认自己的宝贝茶壶没事,仰头喝了一口压惊。

然后对早就钻进桌底的茶摊主人说道:“哎呦,咱这儿真热闹啊。”茶摊主人还没缓过神来,惊慌地张着嘴,听见这个乡巴佬说话,连忙从桌子底下出来,硬着头皮说:“少……少见多怪。”

徐浒也不是死脑筋的人,想着虽然鲁震中了自己的软筋散,但是又杀出一个会符纸的李朝夕,想要将二人擒住绝无可能。

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向袁大人举荐李朝夕入缉阴司。

如此既能免了一场恶斗,又能交好一名未来承制。

徐浒正要开口,忽然从四周涌出许多人,将三人团团围住。

“就是他们。”一个男人指着他们说道。

李朝夕看着带头的男人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喜队里,被媒婆称为‘大舅哥’的人嘛。

管家冷冷的看了李朝夕一眼,随后对徐浒作揖说道:“这位大人请见谅,在下是何府的管家,此前我家少爷娶亲,听说在半路上花轿撞见了棺材,可有此事?”

徐浒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道:“嗯,怎么了?”

“那就是了。”管家得到肯定的回答,冷着脸,指着李朝夕说道,“全赖这个女子,刚拜完堂我家少爷就暴毙而亡,奉老爷的命令,要将她带回去问几句话。”

李朝夕没有被管家的说辞迷惑,即便红白相撞也只是走霉运,不会让人暴毙而亡。何府闹出人命一定与花轿落地有关。

何府肯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了。

前有何府来者不善,后有徐浒虎视眈眈,她想要带着鲁震冲出去怕是不易。

“鲁大哥,你怎么样?”李朝夕小声问道。

“浑身无力。”鲁震绷着脸低声说道。

“何府是什么底细,如此嚣张?”

“何家二老爷曾是此地知县,今年初,升任湖州知府。他说的‘老爷’应该是何家大老爷,听说他家独子病重,要冲喜。”

知道何家的底细更觉不妙。

倘若何家是个地主老财,大不了杀将出去,遁入江湖销声匿迹。

但是何家有人当官,倘若发个海捕文书,恐怕要一辈子躲躲藏藏,毫无自由可言。

更何况鲁大哥讲义气,不会放任自己一人面对,一定会共进退。

李朝夕不想结仇,于是说道:“管家,事情恐有误会,此前红白相撞非刻意而为,纯属意外。何少爷的暴毙与此事无关,倘若不信可以请玄门大师看一看。”

“这就不用姑娘操心了,您只需要随我走一趟。”管家又对徐浒说道,“大人,我家老爷即便是在缉阴司袁行走那里也说得上话,今儿我把人带走,以后一定给您一个交代,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徐浒听了不但没有轻松,反而心中涌上一股寒意。

袁行走的为人他最清楚,要是真被人从缉阴司手里夺人,落了面子,当官儿的可能喝两杯酒就算了,但是,转过头来徐浒必受严厉惩罚。

徐浒余光瞄到李朝夕神情,知其此时也进退两难,他不如顺水推舟,借机达成自己的目的。

想通此中关键,徐浒靠近李朝夕,见李朝夕防备他,说道:“别,留着你的符纸,还有别的用处。”

李朝夕审视地看他。

徐浒:“昨日你我瞧得明白,何少爷的死必定是邪祟搞鬼,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有真本事吗?你若能解决何府的问题,我亲写荐书让你进缉阴司。”然后打断李朝夕的话,接着说:“别急着拒绝。你可要想好了,你最初想要加入缉阴司为了什么?别说那些高尚的话,就冲这一个小牌牌带来的方便,就值了吧。”

说着,徐浒敲了敲腰间的缉阴司腰牌。

徐浒说的非常现实。

江湖上除非十分有名的玄门大师外,其他玄门术士都有被官府衙门刁难的时候,行路更加不便,常因路引耽误行程。

缉阴司的人在这方面限制就非常少。

常常是一个腰牌行天下。

徐浒见李朝夕心动了,再接再厉:“你也看见了,没有靠山任人拿捏,但是成了缉阴司的人,想撕破脸也要掂量掂量。”

“好。”李朝夕十分果断。

何府的案子就是她给缉阴司的投名状。

徐浒见李朝夕答应了,跟管家说,之前他观察到花轿上有蹊跷,没想到竟是邪祟害人性命,身为阴司捕快怎能袖手旁观。

现在他们就去何府探探那邪祟的深浅,定要为何少爷报仇。

至于何老爷那里怎么说你不用管,前面带路就行了。

管家一看,真是瞌睡了送枕头,他正担心得罪了缉阴司被记恨。到时候老爷气头一过,撇个干净,里外有个当知府的兄弟护他周全。他可不一样,无势可依的他只能是背黑锅的下场。

不如顺了阴司大人的提议,把人带回去,怎么商量全看老爷的想法,与他无关。

反正老爷要李家姑娘泄愤,他又多带俩人回去,不算亏本。

管家客气的请徐浒等人到府上商议。

一群心思各异的人直奔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