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淳帝三年秋，北州西凉城。
“真的要去吗？”年轻的将士立在黑衣武士的身后，声音有些发颤，他轻轻地紧了紧衣甲，虽然还没有完全进入冬季，但夜里的秋风已经夹杂了些寒气开始变得凌厉，吹的人不自觉的想活动活动身子。
“冬天就要到了，再不动身，雪就要来了，恐会封了路。”被询问的黑衣武士没有回头，好像出神了似的望着前方，隔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接着是良久沉默，两个人静静的站在西凉城高大的城墙上，这座北方的雄关，一直以来都作为北州的权力中心，一举一动皆是风云变化，只是今天，这座城的主人有些沉默。
西凉城不设宵禁，夜里颇为热闹，换岗的军士总会在城墙脚下的酒肆里买些酒食，近些天天冷了，生意比以往更好了一些，老板都舍得在酒肆内新加了些炭火，聚了不少单着的低级军士，喝酒打笑的声音隐隐能传到城墙上的人的耳中。
似是听到了笑骂声，黑衣武士转身向城内看去，灯火点点，照射在他的脸上，戎马半生的将军，此刻竟看着有些祥和。
陈梓熙终于看见这个男人展露了些许的笑颜，壮了些胆子，低声问道：“老师，我军已在北洲驻扎多年，民心所向，奋力一搏，未尝不可割据一方。老师为何要将西凉城拱手让人？”
看着学生年轻的面庞，裴渊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梓熙，挡不住的，刚传来情报，十日前云虎骑两万骑调动北上，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云虎骑？”陈梓熙瞳孔微微变大，脸上血色都去了大半，他年龄不大，但也已从军五年，云虎二字的分量他心里知道有多重。这支隶属于皇室的军队，自创立便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锐，一骑配三匹马，皆是引自草原的野马后裔，没有一支军队能承受住它的冲锋，想不到帝都竟为了老师放出这只猛虎。
裴渊微微低头，看着失魂落魄的学生，将宽厚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笑道，“不是立志要成为将军的人吗，怕了？”
陈梓熙明显紧张起来，被激起了血性，手掌握紧变成了拳头，振声道：“学生不怕！学生愿领三千破骁卫做前锋营。”
看着眼前忽然振奋起来的学生，裴渊搭在陈梓熙肩上的手掌骤然发力，在学生龇牙喊疼的时候笑道：“臭小子，三千破骁卫可挡不住两万云虎，老师也没教过你白白送死。”
年轻人挣扎着喊疼，脸色也涨红起来，急切之下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可老师在做什么！放弃西凉，入职帝都，这明明是陷阱，您还要孤身入京，皇帝靠您平了北方，现如今，狡兔已死，良弓已无用处！老师为何要白白去送死！”
陈梓熙眼眶已经泛红，五年的教导，五年的陪伴，陈梓熙早已将裴渊当作了父亲般的存在。他想到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场攻城战的结束，男人身穿重甲，在破损的城墙下发现了年少的他，那时他作为敌军掩护冲锋的难民被看守在城墙下，只是还没轮到他充当炮灰，城就被破了。也是宽厚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雄浑的声音掩盖住了周围的喊杀声，“小子，以后你跟我了。”
肩上的手掌再次变的温和，陈梓熙看到裴渊眼神变得暗淡起来，不由得有些懊悔，想说对不起，但又觉得说的没错，只能抿着嘴，微微地低下了头。
裴渊有些无奈，将手缓缓放下，转过身来，再次眺望着前方。
临近黎明，整个西凉城已经陷入了沉睡，是这座北方繁华之都为数不多的安静。
突然，夜色中掠过一道黑影，极速向城墙头飞去。
陈梓熙脸色一变，他目力惊人，已经看到了飞来的白鸽，月光下的，鸽子的眼睛还泛着些令人不悦的红光。
他背手取下军弓，搭上箭，小臂张开，微微隆起，他有信心，这只不速之客将被击落。
“慢！”裴渊伸手放在学生张弓的手臂之上，这莽撞的小子，总是这般急迫。
转瞬之间，白鸽飞到了裴渊眼前的城墙上，变得安静起来，离近了看眼珠发红的有些妖异。
裴渊注意到了白鸽腿脚处绑的信囊，拆下绑带，取出里面的一张纸条，字体娟秀，全然没有征伐之气，但内容却触目惊心：
“周玉儿在下，瑾奉王命，云虎骑列阵三十里外，恭迎裴将军大驾！”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