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附大明

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闰七月,大都城垣已在明军炮石下斑驳如鳞。朱隆踞坐淮安官署,案头羊皮地图上,红笔圈注的“应天”二字洇开墨痕,恍若滴血。窗外传来马蹄声,副将李安推门而入,甲叶相撞声里混着血腥气:“元相孛罗帖木儿率军西遁,大都四门已开。”

朱隆抚过腰间九环刀——这是世祖忽必烈亲赐的“忠勇”佩刀,刀柄包浆里嵌着半片残甲,那是十年前他随王保保征高邮时留下的印记。案头摊开的《大元通制》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忠君”二字在烛影里扭曲成荒诞的墨团。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瓜州见过的明军:旗号上“山河奄有中华地”六字猎猎,士卒过处,竟无一人践踏田禾——这与元军“掠民为粮”的做派判若云泥。

“备马。”朱隆解下佩刀,换了身青布直裰,将官印用黄绫裹了系在腰间。李安欲言又止,他知道这位提督学道虽挂文职,却在淮安练了三年乡勇,麾下五千子弟皆能弯弓贯甲。五更天,朱隆率部开城时,明军先锋康茂才的火把已照见护城河上浮冰。

“来者何人?”康茂才横刀立马,盔缨上结着霜花。

“元淮安路提督学道朱隆,率部归明。”朱隆踏前半步,官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所部五千人皆愿弃暗投明,唯求将军约束士卒,勿惊百姓。”

康茂才审视他片刻,忽然笑道:“早闻淮安有儒将,能治民亦能治军。某这就修书禀报大将军,明日渡江,还望朱大人引路。”

渡江那日,朱隆的青布船行在中军。长江水浊浪翻涌,他望着南岸插满的“明”字大旗,想起二十年前在汴梁太学读《春秋》,先生说“王者无敌,言仁厚也”。如今看来,这“仁厚”二字,终是应在了朱元璋的义军身上。船至中流,忽有渔船破浪而来,渔民们举着荷叶包的炊饼,向明军船队抛掷——这是他从未在元军中见过的景象。

入应天后,朱元璋在奉天殿召见归降诸将。朱隆跪在丹墀下,听着殿角铜铃与皇帝的话语交叠:“闻卿在淮安,令行禁止,秋毫无犯。今授武德卫指挥佥事,仍领旧部,随徐达将军扫平江南。”抬头时,正撞见朱元璋眼底的灼灼锋芒,那是比刀剑更锋利的威慑与期许。

归营后,李安摸着新赐的明军校尉腰牌叹道:“大人真信这朱皇帝能容我们这些前朝旧臣?”朱隆擦拭着新领的柳叶刀,刀身映出他鬓角的星霜:“元朝气数已尽,百姓需要的是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朝廷。至于你我……”他忽然望向辕门外,那里有几个明军士卒正帮百姓修补被元军烧毁的茅屋,“只要手里的刀是为护民而挥,何愁没有容身之处?”

第二章江南平叛

吴元年(1369年)春,朱隆率部随汤和征讨浙东。方国珍的残部踞守黄岩,凭借滨海地势负隅顽抗。明军水师初战失利,汤和急召诸将议事,帐中气氛如受潮的弓弦般紧绷。

“贼军善用海船,我军舟师不习水战。”副将皱着眉指向沙盘上的潮汐线,“若强攻,必损折过半。”

朱隆却盯着地图上的“桃渚”——那是个被礁石环绕的小港湾,潮间带生长着大片芦苇。他忽然想起在淮安时,曾见渔民在浅滩用“埕坞”困住游鱼:“末将请领两千步卒,趁夜从桃渚登陆。”他抽出佩刀,在沙盘中划出弧线,“潮涨时贼军船高,必难察觉浅滩动静;待潮退,彼船搁浅,我军可焚其舟。”

汤和击节称善:“好个‘以潮为计’!”当夜,朱隆命士卒褪去甲胄,裹着牛皮泅渡。水冷如刀,他踩着礁石前行,脚底被牡蛎壳划出血痕却浑然不觉。四更天,潮水退去,三十六艘贼船果然搁在滩涂上,水手们正蜷缩在舱中酣睡。

“点火!”朱隆一声令下,芦苇捆的火油泼向船板,刹那间火光映红海天。方国珍部惊醒时,已如困在浅滩的鱼,被明军步卒砍瓜切菜般屠戮。朱隆持刀立在船头,看着贼首的首级在火光中滚落,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啜泣——舱底竟藏着十几个被掳的百姓。他解下披风裹住瑟瑟发抖的孩童,柔声说:“别怕,明军来了,你们回家。”

此战后,朱隆“儒将”之名在江南传开。攻常州时,他严禁士兵踏入文庙,亲自率人用布幔遮住孔子像;过苏州时,又下令将缴获的官粮分一半给灾民。有老儒跪在马前献诗:“将军下马拜先师,却令豺狼化雨丝。”他却只是一笑,将诗稿收进兵书,继续琢磨如何破张士诚的“铁骑兵”。

至正二十七年十月,明军合围平江。朱隆部负责攻打阊门,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在此布下“飞天弩”,箭矢可及三百步。朱隆命人收集百姓的棉被,浸满泥浆后制成盾牌,又在弩箭射程外堆砌土台,架起火炮轰击城楼。十日后城破,他率部入城时,见路边有妇人抱着襁褓哭泣,襁褓中婴儿的襁褓上绣着“隆平”二字——那是张士诚当年的年号。他下马将随身的干粮分给妇人,轻声说:“天下很快就会太平,孩子该有个新名字了。”

第三章北伐建功

洪武三年(1370年)春,大漠尚未解冻,朱隆已随徐达踏上第二次北伐之路。雁门关外,积雪没过马腹,他望着远处忽起的黄尘,知道那是王保保的“精骑营”来了。

“列‘鸳鸯阵’!”朱隆一声令下,五千步卒迅速结成小阵,长枪与短刀相护,盾牌如鳞甲般密合。王保保的骑兵冲至百步内,忽然马蹄陷入明军预先挖好的陷马坑,惨叫声中,铁蹄溅起的血花染红白雪。朱隆趁势挥刀:“斩马足!”士卒们伏地出刀,专砍战马前蹄,骑兵纷纷坠地,被乱枪刺死。

这一仗,明军斩首八千级,王保保仅率数骑遁走。捷报传至应天,朱元璋亲书“忠勇可嘉”赐给朱隆,擢升他为弘农卫指挥使,世袭罔替。班师回朝时,朱隆在汴梁遇见了当年的太学同窗——如今的河南布政使宋讷。酒酣耳热间,宋讷指着他铠甲上的新伤:“当年你若留在元廷,此刻怕是要在大漠喝风了。”朱隆举杯饮尽:“元廷失了民心,便是有十万精骑,又能守得住几时?”

次年,朱隆随邓愈西征吐蕃。出凉州后,地势渐高,空气稀薄得让人喘不过气。某日行军至乌鞘岭,忽有吐蕃骑兵从山隘冲出,箭如雨下。朱隆急令部队退入峡谷,却见前方峭壁上刻着“汉将班超西征处”几个大字,斑驳的字迹在夕阳下宛如血痕。他忽然福至心灵,命人将火把系在山羊角上,驱赶千只山羊向敌营冲去。夜色中,满山火光晃动,吐蕃人以为明军伏兵尽出,竟自相践踏,溃不成军。

战后,邓愈拍着朱隆的肩膀大笑:“都说你是儒将,我看你这脑子,比刀还快!”朱隆却望着远处的雪山,想起《汉书》里班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话——如今他西征,又何尝不是在重走前人的拓土之路?只是班超为汉家,他为朱家,却都是为了让边疆百姓不再受战火之苦。

洪武五年,朱隆班师回朝,在应天城遇见了刚满十岁的长子朱芾。孩子抱着他的腿,仰头望着他铠甲上的血锈:“父亲,战场上的刀,真的能让天下太平吗?”他抱起儿子,看着宫墙上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柔光:“等你长大就会明白,有些刀必须挥,才能让更多人放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