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往土沟里缩了缩,心里却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
这驴日的官狗子怕是让驴踢了脑壳!
七个镶白旗的鞑子塘骑,专司拔钉子、破哨卡的行家里手。
就凭他俩要跟人家玩炮?
老营兵看了看正全神贯注的王卷之,不由得想起前年在平阳府见到过的一个愣头青把总,也是这般莽。
最后不还是被人砍成了渣。
“蠢!”
王二在心里啐了口唾沫。
他王二能在三十六营混成老兵,靠的就是“三不沾”。
血战不沾、硬茬不沾、官军不沾。
待会儿只要摸到河滩,随便找个“查探敌情”的由头开溜,管这疯子在野地里跟炮筒较劲!
夜风卷来几声马嘶,王二突然支棱起耳朵听了听,是鞑子拴在祠堂后的战马!
若是能顺走一匹......
念头刚起,头顶忽然传来王卷之的低语:
“我看这里八成是鞑子的哨铺,你瞧他们卸了七副马鞍,吊锅里炖着马肉,鞑子的塘骑向来是五骑一哨,这多出来的两骑定是换岗歇脚的。”
王二听了这话敷衍地点了点头:
“对对对,你个驴日的说啥都在理,要不额们......”
王卷之不待其说完,滑下墙头指了指鞑子的方向:
“还有那边的拴马桩,七匹战马都松了肚带,草料里掺着黄豆,这是要养足马力明日奔袭的架势。”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对个锤子!”
王卷之一把拽着老营兵往土沟退:
“你驴日的压根没听!”
老营兵顺势瘫在沟底:
“谁说额没听,额都回答你对对对了,你还要额咋个办嘛......”
说着他忽然眼睛一亮:
“要不咱偷两匹马?额瞧那枣红马......”
“我不会骑马,你会骑?”
“额......额会骑驴!”
王卷之闻言白眼一翻:
“驴你姥姥!辽东大马冲锋能撞死人,就你这三寸丁......”
王二听了这话不干了:
“那你非要拉额送死?额就说咱俩不行,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咱俩,逃了得了!”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铁器刮骨的声响,两人扭头望去,一名清军正用顺刀攮俘虏的肋骨,惨叫声惊飞了满树寒鸦。
王卷之默叹一声收刀入鞘:
“算了,拉炮来回要两个时辰......”
王二喜得直搓手:
“就是就是!咱......”
王卷之不待其说完,直接露出八颗大白牙:
“所以直接攮人,你摸去马厩放火,老子正面突袭。”
王二先是一愣,随即急道:
“额日!七个鞑子!七个啊!你当是七个婆姨......”
王卷之自腰中摸出个黑铁疙瘩晃了晃:
“认识这个么?”
“万......万人敌!”
老营兵见了王卷之手中的万人敌像被蝎子蜇了般往后缩:
“你个驴日的藏这杀器作甚!”
他可是亲眼见过这玩意的威力,崇祯八年打凤阳时,官军从城头扔下三颗,当时就把闯营三个老弟兄炸成了肉糜!
王卷之不由分说塞过来:
“你揣着这去马厩,火折子点燃引信往草料堆一扔,撒丫子往我这跑就行了!”
王二捧着万人敌欲哭无泪:
“这引信才三寸长,额不敢啊!”
话音未落,王卷之已经把另外一个颗万人敌用麻绳串着挂上了他的脖颈:
“跑快点能活,跑慢了正好给鞑子省了砍你的工夫!”
王二刚想说话,忽然瞥见对方腰间还别着三颗,顿时眼珠瞪得溜圆:
“你驴日的把炮药库搬来了?”
王卷之闻言看了看腰间咧嘴笑道:
“先前在河滩尸堆里摸的。”
老营兵还想争辩,王卷之突然点燃了火折子:
“一!”
“额不去!”
“二!”
“额......”
“三!”
“滋……!”
万人敌引线点燃的瞬间,王卷之的吼声炸响在夜空:
“你指尖跃动的电光,是我此生不灭的信仰,唯我万人敌永世长存。”
祠堂前的清军和俘虏齐齐愣住的同时。
一颗万人敌打着旋儿落到一个鞑子脚边,引信嘶嘶的火星子映得这鞑子满脸惨绿。
“轰!”
铁钉混着碎瓷片暴雨般炸开,那鞑子登时成了血葫芦,两条腿飞出去三丈远。
王二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倒栽葱:
“额滴亲娘嘞!”
他鬼哭狼嚎着抱着铁疙瘩,连滚带爬扑向马厩。
手上万人敌引信刚一点燃,王二闭着眼往马槽里一甩,赶忙转头狂奔:
“佛祖保佑玉皇大帝显灵......”
“轰轰!”
连环爆响震得地皮发颤,几匹战马惊得扯断缰绳。
王二被气浪掀得连滚三圈,满脸糊着马粪草屑,抬头就见祠堂马桩那块已成了火海。
两匹受惊的战马拖着燃火的缰绳横冲直撞,把个举着套马索的镶白旗鞑子撞飞三丈远。
“额滴神!这可比过年放炮仗带劲!”
王二抹了把脸继续逃命,背后噼里啪啦的箭矢钉得木屑横飞。
等他连滚带爬扑到方才藏身的土墙后,却见墙后空空如也。
“驴日的又坑额!”
王二扒着墙头刚探出半拉脑袋寻找王卷之,就瞧见其倒提苗刀从一处断墙跃下,左手攥着的万人敌引信“滋滋”燃到根时,一把甩向鞑子最密集的地方!
“阿布凯!”
两个鞑子惊叫着四散奔逃,有个年轻些的竟把同伴拽到身前当肉盾。
万人敌撞上青砖墙的瞬间,“轰”地炸出团铁砂云,两具棉甲顿时成了筛子。
王卷之早猫腰滚到碾盘后,爆炸气浪掀起的碎石噼里啪啦砸在磨盘上,崩出连串火星。
剩下四个鞑子抹着血就要包抄,王卷之突然从火堆里抄起根燃着的木棍,抡起来当火把使。
鞑子们忌惮火势稍退半步的工夫,这杀才竟又点燃了一颗万人敌!
“他娘的还有?!”
老营兵眼睁睁看着王卷之把燃着的木棍往万人敌引信上一蹭,抬手就将黑疙瘩扔了过去。
三个鞑子慌忙后撤,却有个倒霉蛋被绊马索勾住了靴子。
“轰!”
一声巨响,裹着碎石的冲击波把三个鞑子全给掀掀翻。
那个被绊倒的倒霉蛋刚爬起来,就被王卷之抡起的半扇门板拍在了脸上。
门板裂开的瞬间,苗刀寒光闪过喉头。
“还剩仨!”
王卷之喘着粗气扯下半截门板当盾牌,腰刀在板面上敲得铛铛响。
三个清兵这回学精了,呈品字形慢慢围上来,领头的那个满脸燎泡,顺刀抡得呼呼生风:
“明狗该死!”
王卷之啐了口唾沫朝王二躲得位置吼了一嗓子:
“老阴比!你狗日的再装死,老子就把你塞炮膛当药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