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米脂婆姨绥德汉,三个瞎子胡球转!

王卷之看着跳脚的王二,愣了愣。

自己一个现代人跟一个明朝的流寇较什么劲?

这老阴逼自有他的活法。

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里,能让他吃饱饭的就是好人,能分他几亩薄田的就是青天。

这道理简单得就像地里的庄稼,旱了要浇水,涝了要排水,哪管什么朝廷大义、民族气节。

而自己呢?

带着穿越者的先知先觉,满脑子都是“挽天倾”的执念。

可说到底,不也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吗?

月光下,王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闯王的好。

那神情,像极了现代的庄稼老汉说起政府扶贫政策时的模样。

抿了抿嘴,王卷之收刀入鞘,抬手打断还要在劝的王二:

“人各有道,到了冢头镇,你奔你的大营找李闯王,我赴我的郏县死局救孙督师。”

说着,王卷之扛着苗刀抬脚:

“但你要记住今夜这番话,待东虏叩关时,你我脚下这片土地,不会有任何赢家。”

王二盯着王卷之的背影皱了皱眉:

“额日!这憨怂咋就这么倔呢?”

说着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三圈,王二又乐了。

这世道哪有什么忠义可言?能吃饱穿暖才是正经。

等把这倔驴诓到了闯营地界,见识了闯军的威风,这憨货自然就会开窍。

到时候少说也能领个百八十两的赏钱,买头壮实的驴子,再讨个屁股大的婆姨……

想到美处,王二差点笑出声来。

他赶忙捂住嘴,小跑着追上:

“行咧,行咧,额不劝你了,到了冢头咱俩就分道扬镳!”

王卷之狐疑地斜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又憋了啥坏心思?”

“额滴亲娘咧!”

王二听了这话直接蹦了起来,指头险些戳到王卷之鼻尖:

“额拿热脸贴你冷沟子,倒成了坏人咧!额要不是念着你这人仁义......”

话没说完就被王卷之一刀抽在了屁股上,疼的王二揉着腚帮子嘟囔:

“驴日的下手真狠!等额买了叫驴,看你还抽得着额......”

“噌”的一声,王二的嘟囔戛然而止。

月光在苗刀上折出寒芒,照亮他瞬间煞白的脸:

“额日!买驴还犯王法咧?”

“闭嘴!”

王卷之一脚踹开他,刀尖直指王二身后五步外的土坡。

腐草间隐约传来铁器刮擦声,王二后知后觉蹦到王卷之身后,顺刀胡乱挥舞:

“哪……哪个驴日的敢偷听爷爷说话!”

狠话放完,土坡后的人却纹丝不动。

王卷之眯起眼睛,刀尖微微下沉三寸:

“三息之内不出来,我就往那丛子里扔颗万人敌。”

话音刚落,灌木丛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腐草间钻出个浑身血污的青年,残破的鸳鸯战袄外竟套着件撕烂的儒衫。

“莫动手!摸动手!吾乃绍兴顾氏正炎!”

王二刀尖晃了晃:

“驴日的!说人话!”

顾正炎抹了把额角血渍,官话里掺着吴语尾音:

“吾本绍兴顾氏三房次子,家父任应天通判时叫闯贼害了性命......上月偷了族谱投的秦军,分在高杰将军麾下做文书哉!”

王二闻言乐了:

“哦~驴日的是狗朝廷的逃兵啊!”

“非是逃兵!”

书生梗起了脖子:

“三日前巡哨遇闯贼马队,都司叫流矢射落马......吾被冲散,本想前往大营求援,却被东虏游骑擒了去,本以为会命丧黄泉……”

话到此处突然干呕,显是想起可怖经历。

“夜里关押处忽起喊杀声,就见有位好汉单刀破阵......”

王二不耐烦地打断:

“说重点!”

顾正炎浑身一颤,语速突然快了起来:

“我跟着其他人逃了,但越想越不对……折回来时,鞑子都死了,好汉也不见了,我……我一路追到这里……”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王卷之眯起眼睛:

“所以你就鬼鬼祟祟跟着我们?”

“我……我只是……”

顾正炎急得额头冒汗,突然大礼拜下:

“壮士刀痕入骨三寸,正是戚少保的破虏刀法!我虽愚钝,愿为马前卒,但求壮士带吾去大营!我读过《纪效新书》,会算账,还会……还会包扎伤口!”

王二听了这话嗤笑一声: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顾正炎涨红了脸打断道:

“我……我能吃苦!”

王卷之盯着这个倔强的书生,忽然想起自己大学时,也是这般不服输的劲头。

但这世道,这样的人反而死的更快:

“跟着我?你知道我要去哪?”

“郏县!”

顾正炎脱口而出:

“找孙督师!”

王二闻言眼睛一眯,盯着顾正炎的眼神活像看截断财路的绊脚石。

这酸丁早不冒晚不冒,偏生在他要诓人入闯营的节骨眼蹦出来。

五十两雪花银够买头叫驴,够娶个腚大腰圆的婆姨,可不能叫这书呆子搅和了!

王二赶忙勾住王卷之脖子低声道:

“额说兄弟!”

说着他朝顾正炎的方向努了努嘴:

“这酸丁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咱要去郏县的时候出现,这也太巧了。额在闯营见过这路数!清狗细作专挑落单的酸丁......”

话没说完被王卷之揪着耳朵扯开:

“把你那点小心思收一收。”

他松开手,瞥了眼局促不安的顾正炎:

“这书生一看就是个榆木脑袋,满脑子都是精忠报国的酸腐念头,我在博物馆见过太多这样的……”

王二揉着耳朵一脸茫然:

“博……博啥?什么馆?”

王卷之咳了一声顿了顿:

“就是……见过不少这样的读书人,放着好好的功名不要,非要学什么文天祥、陆秀夫投笔从戎,结果连个普通军汉都打不过,谈什么救国?”

王二眼珠一转,立刻附和道:

“就是就是!额在闯营见多了这种酸丁,连刀都拿不稳就嚷嚷着要杀鞑子,上个月还有个举人老爷......”

“行了!”

王卷之打断老营兵转身看向顾正炎: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这样读傻了的书呆子我见多了!文丞相若在世,定要骂你们这些榆木脑袋,宋襄公式的仁义,救不了将倾的大厦!”

书生猛然抬头,瞳孔震动如遭雷击,却见王卷之突然俯身逼视:

“你说要跟着我,那你知道郏县在哪?孙督师又在何处扎营?”

顾正炎的手指绞着残破的衣角:

“某......来此地不过三日,实不知......”

“打住!”

王卷之无语仰头望天:

“合着咱们三个……”

他指了指满脸无辜的王二:

“一个陕北老油条,一个江南书呆子,再加我这个......”

话到此突然卡壳。

王二却猛地拍大腿笑了:

“额滴神!米脂婆姨绥德汉,三个瞎子胡球转!要不咱学关帝庙抽签?抽着哪边走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