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因为作业被点名批评,是在化学课上。
那天上午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数学老师讲了一种新的题型,讲得快,讲得细,黑板上留下成串的数字和符号。陈申谦照例听得很认真,也能理解讲解的每一步,可一道练习题做了半天却始终没能做出来。他拿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遍又划掉一遍,像是在徒劳地证明自己不是在走神。
他皱着眉靠在椅背上,抬头望了望窗外。阳光洒在对面的教学楼,明晃晃的,让人觉得沉闷。
课间,他趴在桌子上小憩,耳边是走廊上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他偶尔抬头,看几眼外面,视线随意地在窗边的人群中扫了一圈。
王予澜出现在他视线的左侧。她在班门口靠着门框,和另一个女生说话,头发是有些凌乱的长直发,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她笑起来时嘴巴张得很大,但眼角的弯曲弧度却不太明显,根本是一只动作迟缓却总让人忍不住看一眼的树懒。
她不是班里最显眼的女生,但在那一刻,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种平静来得毫无征兆,却留在他心里。
第三节是化学。
讲课声刚开始,他就紧张了。他没写作业。准确说,是压根没打算写。对他来说,化学是两个月后就会彻底告别的课程——他已经坚定要选文科,不想再为理科花时间。
可惜,化学老师并不这么认为。
“陈申谦,你作业又没交是吧?你打算高考裸考这门?”
全班一下子安静了。有几个原本在低声说话的学生停下了,转头看向他。他没说话,只是抬眼望了望讲台,又低下头去。
老师盯着他几秒,讽刺地笑了一声:“有你这样的吗?别人再差也知道要写。你是太聪明,还是觉得你比别人特殊?”
没人笑,但空气僵住了。那些靠近他座位的同学下意识往旁边移了点椅子。尴尬,不适,悄悄滋长。
下课后,化学老师点了他的名字:“来办公室一趟。”
他跟着走出教室。办公室靠窗的位置有些闷热,老师坐在桌后翻试卷,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顿了几秒,说:“我会选文科,所以不想在理科课上花时间。”
老师听完,笑了。不是赞许,而是冷笑。
“小子,你说准了啊,以后要是让我在理科班看见你,看我踢不踢你。”
他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像接受了某种宣判,也像在心里,把这一切划出了边界。
第二天早上,班里来了个转校生。
椭圆形长脸,个头挺高,走进教室时嘴角油油地泛着光,说话带点粗口,还没坐下就开始聊自己在原学校怎么“和班主任吵起来”。
他原本想借这个契机主动说几句话。但听了那人的言谈,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陈申谦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他也有偏好的和讨厌的,但仅仅是心理上的想法,而非实际上的表现。即使是自己讨厌的类型,也会保持体面应对,亦不会在背后谈论,只是在私下会保持距离。
晚自习前,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找班主任。
“老师,我不想再住校了。”
班主任正对着电脑改课表,听了这话皱了皱眉:“怎么?住得不舒服?”
他点点头:“有点不适应。”
班主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这种人,住不久。你不合群啊。”
说是抱怨,其实还是把事很快处理了。第二天下午,他拿到了退宿申请表,还附着宿管签字和离宿通知单。
“以后别再来找我改主意了。”班主任递表时说。
他答:“不会。”
“东西多的话不用着急搬,别丢三落四就行。”
陈申谦略微弯下腰点了点头。
晚上回宿舍收拾东西时,几个同学忙着复习,甚至没人发现他在整理行李。没人问原因,也没人挽留。
这样也好。没人记得,没人在意,做任何事都可以无忧又无虑。
近两个星期的住校生活让他格外感到家的舒适,吃了一顿不好吃但安心的饭,睡了一个不够久但安稳的觉。
可算是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