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柳婉婉的动作。那一个个牌位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向她展示着那个血腥之夜的惨状。她看到了哭喊着的妇人,看到了四处逃窜的孩童,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老人...
“你知道吗?”柳婉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那晚月亮很圆,像是一轮血盘。我赶到的时候,血流成河...”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无声地滑落:“我看着五嫂的尸体被抬出来,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她的孩子。那个画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端昭终于崩溃了,她蜷缩成一团,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执行命令...”
“执行命令?”柳婉婉冷笑,“屠杀平民也是军令吗?那些孩子,那些妇人,他们也是敌人吗?”
她走到端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将军,此刻却像是丧家之犬般蜷缩在地上:“你的罪孽,终将由你自己承担。那些冤魂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
殿堂内寂静无声,只有香烛燃烧的细微声响,还有端昭压抑的啜泣声。烛光摇曳,在墙上投下重重叠叠的影子,仿佛那些亡魂正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柳婉婉站在供桌前,看着袅袅升起的香烟。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胸中的仇恨似乎也随着香烟袅袅上升。但她知道,这份仇恨永远不会消散,就像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血腥的夜晚。
端昭仍跪在地上,她的目光呆滞,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那些牌位无声地控诉着她的罪行,而她,终于在这无声的控诉中崩溃。
良久,柳婉婉平复下心中的情绪,
“我本不想找你麻烦。”柳婉婉继续说道,“即便你在望龙关立功,即便你和秦东阳求了赐婚,我都选择沉默。”
她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剜着端昭的心:“可你为什么要来?”
端昭蜷缩在角落,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只是...我只是想...”
“想让我去劝张家三姑娘?去劝秦东阳?”柳婉婉冷笑,“你不是最瞧不起为男人争风吃醋的女子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端昭喘不过气。是啊,她曾经是多么的骄傲。可现在呢?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柳婉婉俯身,目光如刀,“不是你害死我全家,而是你明明害死了他们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自己是无辜的,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端昭终于崩溃,放声大哭。她想起自己最近和秦东阳的争吵,全都是因为张家三姑娘。她觉得委屈,觉得不公平,可笑她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来找柳婉婉帮忙。
“我当时......”她哽咽着开口。
“当时什么?”柳婉婉打断她,“当时觉得痛快?觉得立功就是这么简单?”
端昭说不出话。因为柳婉婉说得对,当时的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檐下的风铃又响了起来,像是无数冤魂的哭泣。端昭抬头,看到柳婉婉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那不是做戏,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赶紧把打碎花瓶的钱给我付清了赶快消失。”柳婉婉转身走向牌位,“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
她没说完,但端昭听懂了。那是赤裸裸的杀意。
“我没带银子。”端昭颤抖着说。
“陈伯,去找陆账房开五十两的欠条。”
陈管家应声而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望月楼内回荡。
端昭跌跌撞撞地走出望月楼,雨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她仿佛看到了无数冤魂在雪中飘荡,那些被她亲手送上黄泉路的人们,此刻都在无声地控诉。
寒风呼啸,端昭却感觉不到冷。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那些曾经的骄傲,那些曾经的清高,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笑话。
雪越下越大,她却站在原地不动。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很快就积了一层。她想起自己刚到西陲时的意气风发,想起自己是如何为了功名利禄而不择手段。
那时的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在为国效力。可现在想来,她不过是一个被野心蒙蔽了双眼的刽子手。
“摁手印吧。”陈管家的声音响起,不咸不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端昭颤抖着手,在那张欠条上摁下手印,仿佛那纸张会烫手一般。她踉跄着转身离开,背影看起来狼狈不堪。
柳婉婉靠在回廊的墙壁上,眼中的寒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她抬头望向天空,淡青色的天幕下飘着几朵白云,恍惚间让她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的镇南侯府多热闹啊,府里人来人往,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可现在...虽然已经改成了护国公府,爵位是升了,可府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小姐,别太在意了。”陈管家轻声劝慰,“这些年来,您已经做得够好了。”
柳婉婉摇摇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陈伯,你还记得吗?当年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到秋天,府里都会举办赏菊宴。那时候的菊花开得多好啊...”
话未说完,她便止住了。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小姐要去看看小公子吗?”陈管家适时转移了话题,“今天青燕大夫来看过,说小公子恢复得不错。”
提到乐儿,柳婉婉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她点点头,向桂香院走去。整这么大阵仗,乐儿肯定听到了些什么。
可当她走进小书房时,却看到乐儿正专注地练字。桌上堆满了写字的纸张,乐儿的神情异常认真。翠环和乐环站在一旁,安静地伺候着。
乐儿握笔的手还有些不稳,但每一笔都写得格外认真。
“姑姑。”听到脚步声,乐儿抬起头,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欢喜。
他现在说话还有些困难,一句话超过五六个字就会很吃力。但他一直在努力,柳婉婉相信他很快就能恢复如常。
“写得不错。”柳婉婉走到他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这字写得比以前有力量多了。”
这不仅仅是练字,更是在练习腕力。萧如雪一直让他坚持练字,就是为了帮他恢复手筋的力量。
乐儿放下笔,手轻轻搭在脖子上,眼神坚定地看着柳婉婉:“姑,以后...有我!”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柳婉婉鼻头一酸。她知道,乐儿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察觉到了府中的异常。这个小小的孩子,已经想要保护她了。
“好,有你在姑姑身边,姑姑就什么都不怕了。”柳婉婉轻声说道,眼角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