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至城门前十丈，苏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匆匆跑去传话。秦望溪勒马，整支队伍瞬间静止，鸦雀无声。
传令兵四散奔走，军阵调整。
吕子明望着这一幕，喃喃道："原来秦家姐姐戎装之时，竟是如此摄人心魄......"
他转头看向谢云霆，却见对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底涌动着晦涩难明的情绪。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云京城南，凯旋的军队前方，太子的车驾已经渐行渐远。
"秦家姐姐！"吕子明捧着酒壶快步上前，眼中闪烁着真挚的光芒，"让我敬秦家姐姐和四姑娘一杯！"
秦望溪接过酒杯，手中青缨金枪在暮色中泛着寒光。她望着眼前这个曾与十七弟相交莫逆的少年，心头泛起一丝涩意。
"多谢。"她一饮而尽，声音平静而低沉。
秦锦筠接过递来的酒杯，强忍着被酒液呛到的不适，对吕子明点头致意："韩公子有心了。"
"秦家姐姐，"吕子明忽然收起了往日的轻浮之态，郑重其事地道，"若有朝一日，子明也想像秦家姐姐这般，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秦望溪凝视着手中的红缨枪，枪身上斑驳的血迹仿佛还未干涸："若你当真有此志向，这杆枪，他日便赠予你。"
"君子一诺！"吕子明激动地深深一揖。
远处驿馆方向，郑文馨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一个嗜血好战的女子，有什么值得称颂的。"她转身钻入马车，语气中满是不屑。
岳老与宁公捷站在一旁低声私语："那些焚杀降俘的传闻，为何没有散布出去？"
"是属下考虑不周，"宁公捷额头渗出冷汗，"这就去安排。"
百姓们簇拥在秦望溪身边，有人递上得胜酒，有人含泪道贺。秦望溪对着众人深深一揖，马鞭轻点，示意该启程。
"姐姐，"秦锦筠策马靠近，轻声道，"你看起来很疲惫。"
秦望溪没有应声，只是望着渐暗的天色。暮霭中，云京城的轮廓渐渐模糊，恍如西陲战场上的沙尘。
街边的茶楼里，已有人开始谈论这场大胜。酒客们举杯高歌，歌声里尽是对秦将军的崇敬。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宁公捷的人已经开始悄然散布着不知真假的传言。
驶向皇宫的马车车厢内，太子转动着手中玉扳指，眸光流转："云霆，你这人向来稳重，怎会做出给姑娘送信送马这等冒失事？"
谢云霆指尖轻抚金蜂，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回殿下，是谢某考虑不周。"
"那柳长风可曾找你麻烦？"
"倒是未曾。"
太子往软垫上靠了靠，语气轻松："你若真心喜欢秦望溪，孤倒可以帮你说和。秦家如今无男丁，招婿是必然......"
谢云霆闻言，目光微动。【看来秦望溪已投入太子门下，只是以她的才智胸襟，真会甘心效忠于这位疑心颇重的太子？】
"谢某身为商人，自知身份低微，岂敢妄想高攀秦家。"
"你这人，就是太过谦逊。"太子拍了拍他的肩，"不过还有一事你需考虑，秦望溪子嗣缘分浅薄......"
"若得秦望溪为妻，便是无子也无妨。"谢云霆神色坦然，"谢某只求知己相伴。"
太子面露惊讶："你这想法，倒是与世人大不相同。"
护国公府门前，董氏搀扶着大夫人立在台阶上，焦急地望着远处。
"娘，您看！"已然显怀的秦锦霞指向街角，"是大姐和四妹回来了！"
两骑踏着朝阳而来，扬起的尘土在晨光中闪烁。
"大小姐、四姑娘回府了！"管家高声说道，府中下人纷纷跪地行礼。
董氏立于台阶之上，望着渐近的身影，热泪在眼眶中翻涌。女儿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犹如当年的丈夫。
"回来了就好！"三夫人郑氏声音颤抖，"这些日子可让我担心坏了。"
秦家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奔下台阶，一边挥手一边喊着："长姐！四姐！"声音中满是思念与欢喜。
秦望溪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胸中百感交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份酸涩。
廖宁红着眼睛上前，"大小姐平安回来就好。"手忙脚乱地接过她手中的红缨枪。
"娘......"秦锦筠站在母亲面前，声音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望溪上前两步，带着秦锦筠郑重跪地。"母亲、二婶、三婶、四婶、五婶，女儿不负所托，西陲得胜。"她抬头看向董氏，"爹爹......"顿了顿，"已安葬在云霄关。"
董氏咬着手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那是丈夫守护了一生的地方，如今，也成了他的长眠之地。
"谁说秦家无人！"五夫人郑氏声音带着哭腔，"我秦家女郎，一样可撑门楣！"
秦锦霞再也忍不住，从台阶上冲下来抱住长姐："长姐可曾受伤？这些日子可吓死我了！"
"无碍，有四妹护着。"秦望溪轻声安慰，替妹妹拭去泪水。
几个小妹妹也围了上来，抱成一团，哭声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二夫人董氏擦着眼泪走下来，"让你们长姐和四妹先去梳洗，咱们再好好说话。"
秦望溪抬眼望去，只见四婶陈氏佝偻着身子，手中佛珠不停地转动，眼中已无往日神采。骤然丧夫失子，若非为了膝下幼女，恐怕早已随夫君而去。
"大小姐吃糖。"玉露递上攒了许久的糖果，笑得天真烂漫。
苏嬷嬷点了点玉露的额头："这傻丫头。"
远处的马车内，谢云霆望着这温情一幕，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金蜂。
"殿下，该去觐见陛下了。"
太子收回目光，唇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云霆，你说这秦望溪，当真如传言那般......"
"臣不敢妄测。"谢云霆垂眸避开太子探究的目光。
马车缓缓驶向皇城，消失在繁华的街巷尽头。
护国公府内，香烛已燃，酒宴正设。
清辉院内，杜嬷嬷正指挥丫鬟们打扫院落。夏杏在厨房忙着炖燕窝，不时探头张望，生怕大小姐又带着伤回来。
"大小姐回来了！"小丫头兴冲冲跑进院子。
院中瞬间沸腾，杜嬷嬷故作严厉："慌什么慌！"可眼角已有泪光闪动。
董氏牵着女儿的手，感受到掌心的茧子，心中一痛。她望着女儿的侧脸，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丈夫。
阳光洒在护国公府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金黄。秦望溪回头望了眼大门，这里是家，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