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四十五分，齐洛站在音乐系大楼前等待程沐阳。五月的阳光炙烤着水泥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甜腻香气。他不断回想着林小满那条神秘的信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边缘。
“等很久了？“
程沐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裙，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清爽又精神，与昨晚判若两人。唯一泄露她紧张情绪的是她不断转动着手腕上的橡皮筋。
“刚到。“齐洛撒了个小谎，“感觉好些了吗？“
程沐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嗯。昨晚...谢谢你。还有今早。“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不常那样向人敞开心扉。“
齐洛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话语都卡在喉咙里。最终他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随时都可以。“
这个小小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了一下。程沐阳的嘴角微微上扬，齐洛则感觉指尖残留着触碰她的温度，像是被阳光晒过的绸缎。
音乐系大楼内部比想象中凉爽。走廊两侧是一间间隔音工作室，偶尔有乐器声从门缝中渗出，交织成奇妙的背景音乐。7号录音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钢琴试音的声音。
齐洛刚要敲门，程沐阳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她的手指冰凉，“如果...如果我又想逃跑，拦住我好吗？“
齐洛郑重地点头，轻轻覆上她的手：“我在这。“
程沐阳深吸一口气，率先推开门。录音室内，林小满正坐在三角钢琴前，看到他们立刻跳了起来。
“阳阳姐！“她冲过来给了程沐阳一个熊抱，“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程沐阳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回抱了一下：“你说有demo要给我们听？“
林小满松开手，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对，但首先...“她走到控制台前，按下几个按钮，“我想给你们听点别的东西。“
录音室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投影仪自动开启，墙上出现了一张照片——Season Echo乐队站在舞台上，程沐阳抱着电吉他，林小满在键盘后，周明轩则拿着贝斯站在中间。三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T恤，上面印着乐队的logo。
程沐阳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小满，这是...“
“等等。“林小满按下播放键，“先听这个。“
录音开始播放，起初是现场演出的嘈杂声，然后是一个男生的声音——清晰而沉稳：“设备都检查过了吗？“
“检查了三遍。“这是年轻时的程沐阳的声音，充满活力，“音响架特别加固过，绝对没问题。“
“那就好。“男声回答，“对了，沐阳，昨天的答复...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一阵沉默。
“阿轩，我很珍惜我们的友谊，但...“
“我明白了。“男声打断她，语气突然变得冰冷，“祝你演出顺利。“
录音结束，房间里一片死寂。程沐阳的脸色苍白如纸：“这...这是什么时候的录音？“
“演出前半小时。“林小满的表情异常严肃，“后台监控录下的，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弄到原始文件。“
齐洛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周明轩知道音响架会倒？“
“不仅如此。“林小满调出另一段录音，“听这个。“
新的录音开始播放，背景音像是医院走廊。“医生说我可能再也弹不了贝斯了。“周明轩的声音带着痛苦，“但值得。她会内疚一辈子，永远忘不了我。“
程沐阳踉跄后退一步，撞到了调音台。齐洛赶紧扶住她，能感觉到她在剧烈颤抖。
“这不可能...“她的声音支离破碎，“阿轩不会...“
“他精心策划了一切。“林小满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泪光，“他赌你会因为内疚而回到他身边。当你没有...那些网络谣言就出现了。“
程沐阳摇着头，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医生证明他的伤是真的...“
“伤是真的，但不是意外。“林小满调出一份文件照片，“这是他住院期间偷偷发的信息，让朋友散布你故意伤害他的谣言。“
齐洛看着投影上的证据，胃部一阵绞痛。他无法想象有人会如此处心积虑地伤害程沐阳——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现在可能还在她生活中。
程沐阳突然转身冲向门口。齐洛想追上去，但林小满拉住了他：“让她冷静一下。阳阳姐需要时间消化这些。“
“你早就知道？“齐洛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
“因为我刚刚才拿到确凿证据！“林小满激动地说，“阿轩太狡猾了，所有痕迹都清理得一干二净。直到上个月，他那个朋友良心发现，才把这些交给我。“
她递给齐洛一个U盘：“里面有完整录音和聊天记录。阳阳姐现在可能听不进去，但...她需要知道真相。“
齐洛接过U盘，感觉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那个周明轩...他现在在哪？“
林小满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市中心医院精神科。实习医生。“她顿了顿，“同时也是阳阳姐的处方医生。“
齐洛如遭雷击：“什么？！“
“去年阳阳姐失眠加重，校医推荐她去专科就诊。她不知道阿轩在那里实习...直到第一次复诊时撞见。“林小满咬着嘴唇，“他说会'特别照顾'她。“
齐洛想起程沐阳公寓里那些药瓶，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她还在他那里看病？“
“她别无选择！“林小满几乎喊出来，“那个混蛋利用职权，让其他医生都拒绝接诊她！他说这是'弥补过去的错误'...“
齐洛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他突然理解了程沐阳那些噩梦、惊恐发作，以及她对音乐的恐惧——这一切可能都被周明轩精心培育着，让她一直活在阴影中。
“我们需要告诉程沐阳这些。“他坚定地说。
“不行！“林小满激烈地摇头，“她现在状态不稳定，如果直接对抗阿轩...我担心她会崩溃。“
齐洛想起程沐阳昨晚在湖边的脆弱模样，内心挣扎起来。林小满说得有道理，但隐瞒真相感觉同样错误。
“至少...至少先确保她不再单独见周明轩。“林小满恳求道，“慢慢来，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全部真相。“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到程沐阳站在门口，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但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抱歉我...需要一些空气。“她轻声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你们在谈什么？“
齐洛和林小满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林小满迅速切换了投影内容：“在讨论游戏配乐！对吧，齐洛？“
“对。“齐洛干巴巴地附和，感觉自己的演技拙劣得可笑，“小满有些想法...“
程沐阳微微皱眉，但没有追问。她走进来，直接面对林小满：“那段录音...你确定是真的？“
“百分之百。“林小满坚定地说，“我有原始文件可以验证。“
程沐阳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点点头：“我需要时间...想一想。“她转向齐洛，“我们改天再听demo好吗？我今天...有点累了。“
齐洛立刻同意：“当然，我送你回去。“
离开录音室时，程沐阳突然回头问林小满：“你告诉阿轩我参加了你的音乐会吗？“
林小满摇头：“没有。我们已经三年没联系了...直到我发现那些证据。“
程沐阳似乎松了口气，但眼中的疑虑仍未消散。回程的路上，她异常安静，只是偶尔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齐洛。
“你和林小满...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在公寓楼下，她突然问道。
齐洛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程沐阳直视他的眼睛，“你们刚才的表情...像是被抓住做坏事的小孩。“
齐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应该告诉她真相吗？关于周明轩还在操控她生活的事实？但看着她疲惫的眼神，他最终选择了暂时隐瞒：“只是...讨论怎么帮你走出阴影。小满很担心你。“
程沐阳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个回答的真实性。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吧。谢谢你今天的陪伴。“
“沐阳，“齐洛鼓起勇气问，“你现在还...见周明轩吗？“
程沐阳的身体明显紧绷起来：“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你们还有没有联系。“
“每个月一次。“程沐阳低声说，“他是我的处方医生。“看到齐洛震惊的表情，她苦笑了一下，“很讽刺对吧？命运的安排。“
齐洛强忍着告诉她真相的冲动：“下次...复诊是什么时候？“
“下周三。“程沐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齐洛勉强笑了笑，“只是...如果你需要人陪着，我可以...“
程沐阳摇摇头，表情突然变得坚定：“不用。现在我知道了真相，不会再被他影响了。“她顿了顿，“其实...我已经很久不需要那些药了。只是习惯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齐洛心里。他想起程沐阳公寓里那些藏起来的药瓶，想起她噩梦中的呓语...这一切可能都是周明轩精心设计的牢笼。
“程沐阳，“他冲动地抓住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有我在。好吗？“
程沐阳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眼神柔和下来。她轻轻回握他的手：“嗯。“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齐洛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想保护她，不仅是今天，而是永远。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该上去了。“程沐阳松开手，“明天...图书馆见？我们可以继续讨论游戏设计。“
齐洛点点头，目送她走进公寓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才慢慢转身离开。
口袋里的U盘沉甸甸的，像是一个未爆的炸弹。齐洛知道，他必须尽快听完所有证据，决定如何在不伤害程沐阳的情况下揭露真相。而更紧迫的是——如何阻止周明轩继续操控她的生活。
回到宿舍，齐洛立刻打开电脑插入U盘。里面除了录音文件外，还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提示是：“阳阳姐最爱的那首歌“。
齐洛试了几个可能的选项都失败了。正当他准备放弃时，突然想起程沐阳素描本边缘的那句歌词。他输入“SnowWhiteLie“，文件夹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封信的扫描件——程沐阳的笔迹，日期是舞台事故前三天。信的开头写道：“亲爱的阿轩，关于你的表白，我有更多话想说...“
齐洛的心跳加速了。这可能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