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封的花

当烈日敛去光芒,白昼仍在流淌,当月亮隐匿踪迹,黑夜依旧绵长,当绚烂的花褪色成苍白的年轮,蓊郁的树也坍缩成冷却的灰烬。

天穹蔓延滋长的冰凌花溢满人间,尖锐的棱角与沙砾争锋相对的刹那,销声匿迹千万年的暴君卷土重来,冰锥所到之处,玄冰厚雪倾巢而出。当挺拔的松树丢盔弃甲,寒冰锁链趁势锁紧咽喉,当昂扬的灌木丛偃旗息鼓,齿轮飞转残影掠过,冰履带战车乘胜追击,碾过疲倦的枯枝。屋檐森然林立的冰凌,是它志得意满的功勋,河畔浮冰碎玉遥祝它攻城略地,旗开得胜。

干戈寥落,冰屑纷飞,原来刀剑饮血,不过是镣铐生花。

冰山脚下,欢声笑语好似酸涩的浆果,斑斓的皮囊粉饰着泛滥的苦涩。

三五孩童正兴高采烈地打着雪仗,下了千万年的雪,纵使飘在眉睫间,落在掌心里,谁又能触及那悠悠往事,谁还能记得那四季分明、生机盎然的模样?

当第一颗雪球趁其不备,在矮个子的针织帽上迸溅出褪色的花瓣时,我撒腿就跑,远离一触即发的混战。

躲在雪堆后面的我,看着他们激烈地追赶,看着他们筋疲力尽,看着他们瘫坐在地,就是现在,我迅速地抓了把雪捏成球,瞄准显眼包高个子,精准命中后脑勺,谁叫他大喇叭似的总是去告状。

高个子果然还是有优势,撒开腿跑也跑不过他轻轻松松的三两步,所以我现在正被他按着脑袋趴在地上,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以往他都是拿雪球反击,可惜都没得手,因为我身姿矫健,走位灵活。

整个脑袋都陷入绵软的雪地,冻得我浑身激灵,挣扎间,雪花被蹭开,冰层裸露着。

我呆呆地愣住,高个子和其他孩子的嘲笑声凭空消失。

真实鲜活的花静静地在冰层绽放,细微的脉络涌动着生命的坚韧。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不像书页里密密麻麻又枯燥的文字,不像陈列室里呆板又憔悴的标本。

这朵花,我势在必得。

堆积的柴火一点即燃,猛烈的火圈将花围困,舔舐着千年玄冰,噼啪作响的火星子,却在我的瞳孔里黯淡成灰。

天旋地转,火势愈演愈烈,猖狂地吞噬着远处高山群木,花海茶园,天穹上空盘踞着浓密厚重的黑烟,遮天蔽日,宛如末世。惊慌失措的人们四下溃散,争先恐后地逃离这人间炼狱。

熊熊烈火像是狂躁的野兽,一跃而上,撕咬着我的臂膀,头皮瞬间发麻,鼻尖甚至嗅到了焦香的肉味。

我猛地回过神来,将火踢灭,残骸渗出漆黑的泪珠,木炭深处的余温骤然冷却。

裸露出的花瓣一角,泛着焦黄,我伸手一碰,整朵花自我指尖褪色,苍白的躯壳在冰封中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