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吊兰在第三次枯死时,老式挂钟的铜摆突然长出霉斑。分针卡在三十七分的位置,秒针仍在文件堆里划着同心圆,把十一点二十分割成七十六个等分的黄昏。
他的声音总是从百叶窗裂缝里渗进来。那些裹着“细节““优化““再确认“的絮语,像梅子青时节粘在窗棂的雨,在玻璃上洇出淡黄色水痕。我数着对面大楼熄灭的灯火,发现每盏灯熄灭的间隔,恰好等于他修改第七版方案时钢笔敲击桌面的频率。
晨会发言凝结成钟乳石。当他第十三次强调字体磅数时,我看见自己的呼吸在投影幕布上结霜。那些被肢解的PPT残片,正沿着地砖缝隙爬向茶水间,在咖啡机底部重新组装成没有页码的幽灵文档。
墨水瓶在抽屉深处发酵。他退回的报销单在潮湿空气里舒展,边角处朱批的“重写“二字正在繁殖。钢笔尖卡着半粒凝固的墨水,像被风干的蝉蜕,在第四次签名时突然崩解成蓝色粉末。
疼痛从肩胛骨开始漫游。每当他的内线电话响起,第三颈椎就会凸起细小的岩层。那些未说出口的“收到““明白““马上改“,正在肋间肌沉淀成方解石纹路。键盘缝隙里,五年前入职时吞咽的惊叹词,已经钙化成微型钟乳石。
盆栽在冷气出风口褪色。绿萝第六次把藤蔓伸向逃生通道,却在触到消防栓时突然蜷缩成问号。叶片背面,他用红色记号笔圈出的生存法则,正沿着叶脉向根部溃烂。浇水时我听见泥土在尖叫,根系缠着去年的年终总结往下沉。
打印机吞吐纸张的节奏,暗合潮汐规律。当第十箱A4纸运抵时,地板开始浮现贝壳纹路。那些印着“最终版““确定版““绝对不改版“的文件,在铁皮柜里缓慢水解,油墨洇染成深海鱼群的形状。
梅雨季来临时,他的咳嗽声在通风管里筑巢。请假条在抽屉角落发霉,年假天数被换算成苔藓覆盖率。我数着日历上褪色的数字,发现每个被红笔圈住的截点,都对应着脊椎弯曲的新弧度。
月光第七次卡在防火门时,我的尾指开始透明化。钉在公告栏的制度守则正在脱落铅字,字母掉进地毯纤维里长成银色菌丝。打卡机吞掉最后一个指纹时,我听见大理石地砖下传来根系生长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