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典讽喻

自从文艺复兴以来,“古典的”(classical)一词用来泛指古代希腊和古代罗马的历史、文化或文学。古代希腊和古代罗马创造了光辉灿烂的古代文明,是当今欧美国家现代文明的摇篮之一。有学者指出,没有了古代文明,“我们的文明就会变得更单薄,更破碎,更缺乏思想性,更注重物质利益——实际上,不管我们积累了怎样的财富,打过怎样的战争,做出过怎样的发明,我们的文明都更没有资格称为一种文明,因为它的精神成就逊色很多”[1]。当然,重新回忆古代辉煌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匍匐在古人的脚下,而是让我们更清楚地理解西方文化或文学的缘起或其最初形态。虽然“起源即本质”已是过时的19世纪的观念了,但对欧美文学研究来说,古典文学一方面是马克思所说的“高不可及的范本”[2],另一方面又内在地规定了后世文学的发展路径,这对讽喻传统来说尤其适用。

“荷马史诗”是欧美文学及其讽喻传统的源头之一。讽喻现象,在“荷马史诗”中早就有所暗示,后来引起赫拉克利特、色诺芬、毕达哥拉斯等人的尖锐批评。有了批评才会有反批评,这是导致忒根尼斯发明“讽喻”的直接原因。柏拉图将诗人逐出理想国,指摘讽喻故事败坏青年人的心灵,这是讽喻诞生后遭遇的第一场危机。但另一方面,柏拉图也经常用讽喻方法表达哲学真理,并创作了“洞穴故事”这一著名讽喻。古代罗马大诗人维吉尔注意到用讽喻手法来塑造人物性格,开始挖掘讽喻的艺术创造潜力;另一位著名作家普鲁塔克则用讽喻来解读传统神话,继续保持和发扬了讽喻的阐释功能。

同时,罗马作家也注意到讽喻的语言学或修辞学功能。西塞罗第一次在拉丁语论文中使用了希腊语形式的“讽喻”一词。他没有将这个术语翻译成拉丁语,而是直接借用了这个词语的希腊语,这奠定了此后拉丁语系统中这一概念的使用方式。正如数百年之后奥古斯丁指出的,如果翻译成拉丁语,那只会造成新的混乱。西塞罗提出,讽喻是“隐喻的连续之流”(a continuous stream of metaphors),这影响了后人的认识。罗马修辞学家昆体良的《演说原理》认为,连续的隐喻造成讽喻。[3]在其起源上,讽喻就暗含着“隐喻”的意思,被视为语言运用的一种特殊方式,这为此后人们从修辞学方向展开进一步论述奠定了基础。总括说来,欧洲古典文学中的讽喻既是一个文学批评概念,也是一个修辞学概念,具体运用于“荷马史诗”批评和维吉尔的诗歌创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