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十个一文是多少钱?”

“我知道,是十文!”

“那一百个一文呢?”

“是一百文!”

“那十个十文呢?”

“十个……呃……”

平时毛毛躁躁的王戎,此时在墙上拿着石条在一小片空地上,画着一个个小圈圈。

“十个十文……还是一百文!”

“没错,很聪明,那十个一百文呢?”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看这里,个十百千万……这里的‘个’指的就是‘一’,有谁知道‘一’怎么写吗?”

“我!我知道,一是一条横线!”

“很聪明,你要好好学哦,夫子看好你。”

“好!”

“这些计数单位中,每个单位之间的倍数是十……”

来时天还大亮,离开时月上中天。

裴止等十几个人刚开始只是看着,但随着听课的孩子越来越多,孙苗也没忍住开始授课。

最后演变成大孩子讲课,小孩子听课。

褚元也想教,但是他发现他做了半辈子的‘大儒’,却教不明白一群小孩子的启蒙。

他最开始有些恼怒,可看着平时最毛躁、最让他觉得不堪大用的弟子,此时站在人堆里十分有耐心的讲课。

褚元的心又平静下来了。

裴止平时最不喜欢说话,可他和张三等人站在空墙上,用白石写下‘一二三四五’、‘个十百千万’等常用字。

甚至一起钉了几个牌子,插在田垄上,有‘麦子’、‘玉米’、‘鱼虾蟹’、‘白菜’‘萝卜’等文字。

虽然他们不认识,但他们看着作物,就知道这是什么。

褚元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裴止等张三等人钉牌子的时候,拉着褚元站起来去逛园子。

“夫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青菜?怎么没见过?”

“这是萝卜,上面是叶子,萝卜是根系在下面。”

裴止找了个工具扒了扒,下面露出粉色、白色、绿色的样子,又被他埋回去。

“夫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药材?”

“这是水稻。”

“不可能,水稻成熟后就是米,是白色的。”

裴止找了块石头砸开,里面确实是白净的颗粒。

“夫子可知道这是什么?”

“野草?”

“算是吧,这是野菜,在我没建这个宅子前,他们吃这个熬的糊糊都算是吃顿好的了。”

褚元不说话了,他左看右看,忽然发现这里的很多东西他都不认识。

这些东西只能进他家的厨房,做熟了上他的桌子,有些都不配上他的桌子。

褚元想离开这里,他觉得自己不适合这里。

他是大儒,是教人怎么成才子的,可他又抵不过自己心中的羞恼,他在这个院子里好像什么都不会。

他还不如一个小乞丐。

裴止看得出来,他有些窘迫。

“听闻褚夫子画技一绝,这些小孩子有些没见过珊瑚、有些没见过狮子、老虎,还有狼。

或者是鹦鹉、鹩哥、苍鹰等等,海边没有的东西他们都没见过,甚至海边有的东西他们也没见过。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虽然不应景,但是他们也从没看过,可夫子应该看过。”

裴止说完,就转头回去写牌子去了,只留下褚元自己思考。

等众人肚子饿的咕咕叫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很久,会下厨的孩子一起下了十几大锅的面。

褚元等人坐在普通木头做的粗糙的凳子上,吃着只有盐巴的面。

在发现只有裴止一行人的碗里窝着鸡蛋时,众人的心忽然一沉。

他们这一晚上的劳累,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了。

“哥哥,蛋!”

裴止把自己的蛋分了一半给若若,若若有了一个半的蛋。

褚元看着自己碗里的蛋发呆,忽然狠狠的咬了一口,把他旁边的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叔叔,你是不是很饿啊?”

“不对,应该叫哥哥!”

“哦……哥哥多吃点,锅里还有!”

褚元摸了摸他们的头。

“哥哥吃的不多,够吃!对了,你们见过蜻蜓吗?四只翅膀、身子一节节的。”

“没见过,是什么样的?真想见见。”

“会见到的。”

褚元吃完了面,第一个走出门去。

月上中天,裴止等人离开时,一众夫子都被拉着不想让走,王戎身边围着的孩子最多。

“王夫子,你明天还来吗?”

“我晚上努力记住,明天一定能写下来一到十!”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王戎笑着挨个摸头。

“来,哥哥明天还来,不过你们要多找点可以写字的石头,木板也可以。”

“好!”

忽然,队伍前面发出了一阵吵闹声。

等围过去,才发现大门旁边的墙上,忽然多出了一支荷叶,荷叶下是半开的荷花花苞、花苞下是一尾如仙子般飘逸的鱼。

荷叶周围是两只交颈而缠的鸳鸯,而荷叶尖尖上则是停着一支惟妙惟肖的蜻蜓,周围同样飞着几只姿态各异的蜻蜓。

没有复杂的笔画,寥寥几笔便能画出精髓,哪怕是在夜晚的昏暗灯光下也能看出作画之人的笔力。

褚元去洗了手出来,面对二百多双亮晶晶的眼睛,不自在的咳了咳。

“看什么?本夫子的画技可是师从名师!一幅画几百上千两也是卖得的!”

褚元装作不在意,但其实头都快昂到天上去了。

离开城外院子时已经很晚了,最终大家在裴府门前停下。

褚元下了车。

“明日起,卯时上课改为寅时四刻,莫要迟到了。”

所有人愁眉苦脸的回家了。

此时的裴府,安乐郡主妯娌三人等在门口。

“这几个孩子去哪儿了?”

“别急,护卫说他们去城外的院子了,止哥儿建的,褚元夫子也跟着,不会有事的。”

“那几家又来催了,这次王将军都来催了。”

下午就该下学的,但月上枝头了众人还没回来。

等裴止出现在府门口时,安乐郡主的心总算放在肚子里了。

“止哥儿,你们去做什么了?”

“悠姐儿,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干什么去了!”

“看看,这么脏兮兮的,饿了没?”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想到明天寅时就要起床,又想起了自己的课业。

“母亲、伯母不必担心,我们是做好事去了,但现在我真的要来不及了,我的课业真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