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武尊大人——!”萧晨肝胆俱裂,失声惊呼。眼前这震撼而惨烈的一幕,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逃!必须逃回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转身,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爆发出毕生最快的速度,发疯似的朝着客栈的方向狂奔而去!

柳姨!哑婆!婉儿姑娘!一定要回去!一定要通知她们!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身后那越来越近的毁灭光芒,不敢去听那越来越密集的凄厉惨叫和冥蟒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风声在耳边呼啸,心脏狂跳得仿佛要炸开!

客栈那熟悉的轮廓就在眼前!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二楼窗口似乎有个人影在焦急张望!

“柳姨!婉儿——!快跑!!”他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呼喊。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到客栈门前的那一刻——

一股炽热到无法形容的气浪从身后席卷而来!紧接着,一道耀眼的暗红色火光如同帷幕般落下,瞬间将“快来住客栈”那熟悉的门脸彻底吞噬,也将奔跑中的萧晨完全包裹!

“不——!!!”

绝望的呐喊卡在喉咙里,剧烈的灼痛和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感官。在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客栈在火焰中扭曲、坍塌、化为乌有……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又仿佛只是一瞬。

萧晨混沌的意识缓缓凝聚,他慢慢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他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略显冰凉,却异常洁净柔软的……怀抱里?

然后是视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焦黑的、冒着袅袅青烟的废墟,依稀还能辨认出是“快来住客栈”原来的位置。

最终回复了嗅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而不远处,那条先前还不可一世、带来灭顶之灾的巨蟒灵兽,此刻庞大的尸身却静静地躺在废墟之上,三个狰狞的蛇头耷拉着,鳞片破碎,生机全无,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那是一个女子。

一个美得让人窒息、几乎不似凡尘中人的女子。

她看起来约莫双十年华,肌肤白皙胜雪,仿佛透明一般,隐隐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眉如墨画,目若寒星,琼鼻樱唇,五官精致绝伦,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披散,柔顺地垂落在她肩头和怀中的萧晨身上。

她的眼神清澈而深邃,带着一种看透世事般的淡漠,又隐隐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仿佛经历了无尽的岁月沉淀。

最奇异的是,在她如玉的额头上,一个由无数玄奥银色线条构成的复杂符印,正在微微散发着柔的光芒。

是她?!

萧晨的瞳孔猛地收缩。

尽管女子的容貌、气质与先前判若两人,但她身上穿着的,分明还是那件破烂不堪、沾满污渍、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正是那个被镇民称为“哑婆”的老妇人,常年穿着的那一件!哑婆的衣服,萧晨再熟悉不过了,她似乎从未换过!

即便此刻这件褴褛的衣衫穿在女子身上,也丝毫无法掩盖她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空灵出尘、宛若九天仙子临凡般的仙韵气质。

哑婆……她……她竟然……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萧晨的心头,但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客栈的废墟,扫过远处一片死寂、化为焦土的风沙镇,所有的惊疑、困惑,瞬间都被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狂暴的情感所彻底淹没。

“柳姨……柳姨——!!!”

萧晨猛地挣脱了女子的怀抱,踉跄着从地上爬起。他看着眼前这满目疮痍的景象,看着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彻底消失,看着那个虽然嘴碎唠叨、却给了他容身之所的女人很可能已经葬身火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再也控制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的、还带着余温的废墟之上,双手如同疯了一般捶打着焦黑的地面,嚎啕大哭起来。

“柳姨……婉儿……”他哽咽着,绝望地呼喊着仅有的两个名字。

绝美女子静静地站在一旁,清冷的眸子注视着跪地痛哭、几乎崩溃的少年。

月华洒落在她身上,她仿佛独立于这片毁灭之外,不染尘埃。然而,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那双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冰封万年的湖面,悄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她轻轻叹息,声音依旧清冷,却仿佛穿透了悲伤的洪流,清晰地传入萧晨耳中:“她们没事。”

萧晨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布满泪痕和灰尘的脸,用一种不敢置信的、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目光看向女子。

女子微微侧身,抬起素手,指向不远处一块相对完整的空地。

萧晨顺着她指引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过去。只见在那片空地上,柳姨正安静地躺着,虽然双目紧闭,人事不省,但胸口还在平稳地起伏,显然只是受惊过度晕了过去。

而在柳姨旁边,林婉儿正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地、机械地重复呼喊着:“大哥……二哥……”

看到柳姨没事,萧晨心中稍安,但看到林婉儿那副模样,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想起了先前看到的景象,那数十道在能量光幕中湮灭的人影,连铁拳武尊那等人物都已身陨……秦岳大哥和熊山二哥,恐怕也……

“婉儿……”萧晨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走到林婉儿身边,伸出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林婉儿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看到是萧晨,那双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里,积蓄的悲伤再次决堤。她猛地扑进萧晨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大哥……二哥……他们……他们不要我了……呜呜呜……二哥,你平时最爱捉弄我,你现在也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还有秦岳大哥,你也陪着他一起胡闹吗?……呜呜……”

“萧晨……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啊……”她紧紧地抓着萧晨的衣服,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身后,那名绝美的女子静静地站立着,看着这一幕。清冷的月光下,她那张精致完美的脸上,那丝一闪而过的波澜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她感到内心深处,某种被尘封了无尽岁月的、名为“情绪”的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苏醒。

“其实……”她再次开口,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还是有办法的。”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能恢复……”随即,她摇了摇头,改口道,“如果将来有机缘的话。”

她的目光转向那巨大的三灵元蟒尸体,缓缓解释道:“此兽名为三灵元蟒。其炎首喷吐的‘寂灭冥火’,可将生灵肉身连同魂魄一并焚毁,彻底湮灭于世间,不留半点痕迹。”

“其雷首释放的‘噬魂神雷’,则无视肉身防御,直接攻击魂魄本源,一旦被击中,魂飞魄散,同样无法挽回。”

“唯有其霜首喷出的‘玄阴冰焰’,最为特殊。”女子的语气微微一顿,“此冰焰专伤肉身,能于瞬间将生灵冻毙,但却不会损伤魂魄。不仅如此,它还会将所有被冰焰杀死的生灵魂魄,强行融合、封印在一起,凝结成一枚冰魄珠,藏于它体内,供其日后慢慢汲取魂力修炼。”

说罢,女子纤纤玉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在她白皙如玉的手掌上空旋转、凝聚,最终化为一颗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彻骨奇寒,内部仿佛有无数模糊光影纠缠流转的冰蓝色珠子。

“这,便是那三灵元蟒的霜首所凝结的冰魄珠。”女子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所有被它的玄阴冰焰所杀之人的魂魄,都被封印融合在了这里面。”

她的目光转向林婉儿,说道:“只要能找到解开这冰魄珠封印的秘法,将里面被束缚融合的魂魄分离出来,便有一线机会,为他们寻觅合适的躯体重塑肉身,或者送入轮回……”

她再次强调:“当然,仅仅是,有机会。而且,无法确定,你的两位兄长,是否是被霜首所杀。”

虽然希望渺茫,且充满不确定,但“有机会”这三个字,对于已经陷入彻底绝望、认为兄长们必定魂飞魄散的林婉儿来说,已是黑暗中照进来的唯一光芒!她的哭声奇迹般地止住了,虽然身体依旧因为悲伤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急促的呼吸却渐渐平稳了下来,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眼睛里,死灰般的绝望悄然退去,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希冀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