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看来朕的诚意还是不够

钱谦益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胡子上的呕吐物，看见郑养性这副屎尿横流的样子再次以袖掩鼻，眉头皱起露出一脸嫌恶之色。

好个没出息的东西，骨头居然比太监还要软。

这帮外戚，不读圣贤书全靠裙带关系坐上高位，果然没有半分气节，实在让人不齿！

“不知道郑卿打算为国输捐多少呢？”

崇祯一发问，

郑养性就磕头如捣蒜，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

“郑某家有窖银30万两，庄田四万亩，长芦盐场 5000引，京城当铺两家，黄华坊宅邸四十亩，通州、天津卫别院各一处，黄金……”

钱谦益越听越生气。

踏马的，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刚才说什么“家徒四壁，惟余忠肝一片，可剖以示陛下。”

结果靠个姑姑就发这么大的财？？

自家常熟钱氏耕读传家，拼命放高利贷坑那些没文化的农民搞土地兼并，几代人辛勤奋斗下来，居然才比这老白脸富那么一点点啊！

真是成何体统，岂有此理！

连崇祯都震惊了，郑养性自己报出来的家产，居然比他和袁妃估算的还要多一倍！

沸羊羊万历到底私下送了郑老妖婆多少好东西，

才能让和郑氏稍微沾点边的人全都富成这样？

所谓主动配合罪减一等，

郑养性这么主动表示愿意捐款，又把财产交待得清清楚楚，总不好给他和吕公公一样的待遇，再强行表示一波“诚意”。

崇祯稍一犹豫，还是决定不把事做绝，给郑养性留点东西：

“黄华坊宅邸，卿可自留……”

就在此时，司礼监随堂赵公公快步从暗梯上来走到王承恩身边低声汇报几句，王承恩面色大变，立刻跑到崇祯身前：

“陛下，寿宁公主和郑太妃此时已到了平台，说要向您讨个说法！”

他话音刚落，平台入口建极殿大云台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曹化淳！尔昔日不过御马监一执帚奴，若非皇兄提拔，安得入司礼监？今日阻我，莫不是与外廷有勾连，欲隔绝中外！”

“《皇明祖训》有云：亲王女封公主者，非叛逆大罪，不得阻其入觐。尔等安敢违制！”

不得不承认，老妖婆和她的吸血鬼女儿这几句话说得有些政治水平，

魏忠贤和阉党刚刚倒台不到一年时间，这时暗示曹化淳勾结外臣，很容易触碰东林党敏感的神经。

东林党和阉党斗了那么多年，死了那么多人，哪怕有半点出现下一个阉党的苗头，这帮内斗高手一定会有动作。

果然，钱龙锡擦了擦身上的污渍向前一步：

“陛下，云台门外应是寿宁公主和郑太妃求见，曹公公阻拦不合礼法，难道要蒙蔽圣听？”

郑养性闻言眼中放出光来：

“钱阁部所言极是，都是亲戚，岂能拒之门外？”

崇祯心下雪亮，

钱龙锡交游广阔，私下和袁崇焕，寿宁公主，甚至福王颇有交往。

此时跳出来为郑老妖婆说话，明面上是为了东林党考虑防止出现下一个阉党，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私下最真实的动机，却很可能是因为和郑氏有见不得光的利益往来。

这便是当下大明文官常见的处世之道，

嘴上自有一套冠冕堂皇的道德理想，行动却大多为了不可明说的私欲。

所谓阴阳权变也。

钱龙锡一顶大帽子扣到曹化淳头上，眼看郑太妃和寿宁公主就要横生枝节，进来坏了圣上大事，

王承恩急得额头冒汗正要开口。

崇祯微微一笑：

“钱卿所言有理。王承恩，你去请曹大伴让开云台门，让郑太妃和寿宁公主觐见。”

好好好。

本来下一批就是找郑老妖婆募捐，她倒自己主动送货上门来了。

王承恩一愣，看向崇祯见皇帝微微颔首，连忙小跑着去了。

不一会儿，

一阵哭声由远及近。

只见郑太妃披麻戴孝，在寿宁公主搀扶之下踉跄而行，走到崇祯面前七步处跪下，高高举起手中之物放声大哭：

“陛下！此乃神宗显皇帝亲赐金册，上镌‘温惠安和，克娴内则’八字，妾身四十载奉御，未敢一日忘怀！”

“此玉圭为神宗显皇帝把玩之物，临终执妾手泣曰：‘朕去后，朱家子孙当共保富贵。’今陛下欲刑戮郑氏亲族，难道忘了神宗和妾身对社稷之功？九泉之下，何颜见神宗乎！”

好家伙，差点给崇祯整得绷不住了。

就神宗这么个逼玩意，社稷之功？？？

满清的社稷吗？

子不言父之过，便宜爷爷神宗虽然是个大煞笔，崇祯也不能当众骂他。

不过郑太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老妖婆混了一辈子也没混上皇后，严格意义上来说，从礼法上也算不得崇祯的长辈。

“朕愚钝，实不知太妃于社稷有何功劳？难道所谓功劳，指的是‘红丸’，‘梃击’旧事乎？”

所有人都愣住了，

“红丸案”，“梃击案”，是当年郑贵妃在万历末年两次政治赌博，目的很简单——谋杀崇祯的便宜老爹光宗朱常洛。

两案人尽皆知，却因为沸羊羊万历强行包庇被轻轻放过，沉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以至于郑太妃自己都没想到崇祯会当着这么多人重提旧事。

她脸色呆滞，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甚至忘记了假哭。

崇祯一句话就镇住了老妖婆，转头看向郑养性：

“郑卿拳拳爱国之心朕甚为感动。卿所奏捐输财物，准如所请，悉归内帑。请卿捎待，令家人取地契等文书至司礼监勘验交割，事毕乃归。”

真是冰火两重天！

郑养性刚才还以为郑太妃都来了，靠山到位，皇帝肯定要顾及亲戚情面放自己一马。

没想到转眼之间形势逆转，本来还说留下黄华坊宅邸，现在直接一根毛都不留全部家当都充公了？？

落差太大，他一时实在无法接受：

“陛下，臣不服啊！”

崇祯点点头：

“那看来是朕的诚意还不够。”

王承恩早已迫不及待，闻言立刻一挥手。

两个锦衣卫百户轻车熟路拎起郑养性，将他胫骨对准夹棍中杠，稳稳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