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
为什么我这么笃定自己是差生?
因为大家都这么认为,那我便也索性认下了这个标签。
这个标签就像超市里打折商品的价签,一旦贴上,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会不自觉地用这个标准去衡量它的价值。
我很害怕上数学课,不管是谁的我都很害怕。
高二我们的数学老师很可爱,像一只小企鹅。她对待每一个学生都很用心,从来不会轻视谁,但我总是心怀愧疚,因为我的数学成绩很差。
“现在每个人取张纸,然后写这道题,十分钟后收”,企鹅老师指了指黑板上的题。
我的内心:不是吧,我哭,谁来救救我。
“咋办,咋办啊,我害怕我不会,咋办”,我用胳膊肘碰了碰苹果。
苹果看了眼我,不说话。
我的内心:你是不想管我了?谁来救救我!
前排学霸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我鬼使神差地在纸上写下班级姓名,接着是硕大的“解:“,这个冒号像黑洞的入口,吸走了我全部勇气。
接下来,我开始看黑板上的题。
“这啥啊,我不会啊”,我小声嘀咕。
我又碰了碰苹果,苹果无动于衷,低头写自己的。
“还剩三分钟,写完的就举手”,企鹅老师的声音像法庭宣判。
我盯着那道函数题,字母f突然扭曲成一张嘲笑的脸。我开始着急了,我不想交张白纸上去,但我又不会,我好崩溃。
于是我开始抄题干,已知条件有“α∈(0,π/2)“。我抄完题干发现只有两行,只好又捏造了一个步骤,编了一个答案,写的满满当当,不细看还以为我很厉害呢。
“时间到了,收”,企鹅老师敲了敲前排人的桌子,示意他们去收纸。
“你这牛的”,收纸的同学看了眼我的“答题卡”。
“胡写的胡写的”,我不好意思的说。
“装装装,就是厉害可”,他边笑边说。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觉得我厉害还是假的觉得我厉害。
显而易见,是后者。
企鹅老师还有个习惯:每节课随机抽人板书解题。当她的目光扫过教室时,我的呼吸会变得很轻,轻得像草稿纸上被反复擦除的铅笔印。
不过,被她教过的一整年里,她都没有叫过我。
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我不喜欢回答问题,不喜欢上黑板解题,不喜欢老师可汗大点兵式的挑选幸运儿。
这些我都不喜欢,直到现在我也不喜欢。
(现在还多加了一个!我讨厌翻转课堂!)
我喜欢掰手指算题,直到现在也是。
别人心算,我掰手指,列竖式。
我总是对自己说:慢慢来。
但我好像一直都是慢慢的,年幼时学不会心算,长大了自然也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那又如何?掰手指又能怎么样?题不照样还是能算出来?
不仅数学,我觉得我理科都很差,我有点不理解我的选择了。
蝴蝶结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她布置了正式作业,我不太明白,她是想让我们写离子方程式还是化学方程式?
“化学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写化学方程式还是离子方程式啊?”,我问课代表。
“应该都可以吧”,课代表说。
“好,那我写化学方程式”,我说。
“我也写的是化学方程式”,课代表给我展示。
“凑巧,不说了,我要开始写了”,我说完就转头写作业了。
“我刚问课代表了他说两个都可以”,我边写边对苹果说。
“那行,我写化学方程式”,苹果说。
“我也是”,我说。
蝴蝶结老师不认识我,也没有记住我的名字,但这节晚自习给我们两个创造了一场故事。
“我把正式作业随机发下去,大家互相批改”,蝴蝶结老师说。
“老师,我这个写的是化学方程式,怎么批改啊?”,一个同学拿着本子说。
我心凉了半截,这该不会是我的吧。
“拿来,看这谁的?还写的是化学方程式”,蝴蝶结老师笑着伸手拿本子。
“王豆月是谁?”,蝴蝶结老师拿着本子四处张望。
我缓缓举起右手。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开始笑,但我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是,你写化学方程式干啥?”,蝴蝶结老师一脸疑问。
“我问课代表,他说都可以,我就写化学方程式了”,我不敢看她。
“还在狡辩”,蝴蝶结老师笑着说。
大家开始笑,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把开心建立在别人痛苦上就那么有趣吗?
但我又想到我曾经也是这样笑别人的,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允许他们笑我。
“我没狡辩啊”,我看着她说。
“拿下去改去”,蝴蝶结老师看了我一眼把本子还给我。
我坐下后感觉后背发凉,惊魂未定。
我重新翻了一页,开始写离子方程式。
“你这写的是啥?”,蝴蝶结老师说。
周围人都开始笑,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我心想:蝴蝶结老师又在说谁呢?
我抬头,想看看大家为什么笑那个同学,想看看那个同学的表情,结果我和蝴蝶结老师来了个长达三秒的对视。
“还在那儿装委屈呢”,蝴蝶结老师突然看着我说。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我从旁观者变成了主角,这个幽默舞台的聚光灯打到我身上了。
“我没有”,我看着她说。
“还在狡辩”,蝴蝶结笑了一下继续改作业了。
这个时候大家开始笑我,我好无助,因为我真的只是想看看那个同学的表情,仅此而已。
我把作业改好了,但我不敢拿上去,我害怕又会被说。
“正式作业没交的赶紧交”,蝴蝶结老师坐在讲台上说。
我感觉她的声音很冷,冷的像冬天零下的冰块,不敢触碰。
我硬着头皮走上去把本子放讲台上,我以为万事大吉了,但没想到后面有更大的“舞台”等着我。
“王豆月”,蝴蝶结老师声音特别大。
我被吓了一个激灵,我抬头。
“来,你过来”,蝴蝶结老师盯着我。
我走过去站在讲台旁边,惴惴不安。
“你把这都写错了,下去改去”,她指着本子上错误的离子方程式。
“好”,我拿着本子就下去了。
我改作业的时候,总感觉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感觉好像有人一直盯着我。
“王豆月,你会写不?”,蝴蝶结老师突然又说。
措不及防的一句话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我感觉特别冷,好冷好冷,明明是四五月的天,但我却好想穿一件羽绒服。
“我会”,我没底气的说。
“你上课听了没?”,蝴蝶结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很享受批评我的这个过程,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想看看我这个小丑还会做出什么可笑的举动。
“听了”,我说。
她看着我没说话,为了逃避她的眼神,我便继续低头改我的作业。
这是我改的第三次作业,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蝴蝶结老师站在我座位旁边,拿着我的本子说:“你改了几次了还没改对”。
我没说话。
“你上课到底认真听了没?”,她又说。
我没说话。
“你会这个不?”,她继续说。
“我会”,我小声说。
“你会吗?”,她吧我的陈述句变成了疑问句来反问我。
我没说话。
我的玻璃心在极度羞耻的情况下有了很小的裂缝。
蝴蝶结老师可能还想继续说些,但她没有说。
也许是因为她和我对视时看到了我眼里快要流出的泪水。
“改好了,再交上来吧”,蝴蝶结老师说完便走了。
她刚走,我就顺势绑鞋带把头低下,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停不下来。
我承认,我真的是一个很矫情的人。
“一个人内心有裂痕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听到,只有当他砰的一声碎开,大家才会听到”
(这句话出自张嘉佳的《天堂旅行团》)
我感觉我的心好像“砰”的一声碎开了,但只有我自己听到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一直在哭,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每个人都讨厌我都笑我。
“我的心快碎掉了”
“这么容易就碎掉,真是玻璃心”
“你要坚强一点知道吗,不就是说了你几句,这就受不了了”
“可我好伤心,我没有面对困难的勇气”
梦里的我在自言自语。
“给你一个502胶水”,一个小女孩站在我面前。
我抬头看着她。
“用502胶水把心粘起来,哪怕是玻璃心也不会碎掉哦”,她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这仅仅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没有什么小女孩,也没有什么502胶水,只有一颗被赋予情感的“玻璃心”。
2022.5.3
玻璃心又如何?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会好起来的。
高三,蝴蝶结还是我们的化学老师,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不好。
记得有次,我上化学课特别困,我尝试睁着眼睛睡觉,神游,沉醉于我自己的梦乡里。
“咱们叫个人上去”,蝴蝶结老师突然说。
我一下清醒了,内心:别叫我,肯定不叫我,不可能是我,我不信,绝对不是我。
“王豆月你去”,她看着我笑。
我发现,没写作业的时候老师极有可能会检查作业,哪道题不会的时候,极有可能被叫上黑板的那个人就是你。
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我心如死灰的走上讲台,看着屏幕上的题陷入了沉思:我是直接给老师说我不会呢,还是继续思考呢?可是我根本就不会啊,还思考什么!
我正在纠结要不要说我不会的时候,蝴蝶结老师开口了:“你怎么还不写啊?”
“老师,我不会”,我难为情的看着她。
“没事,下去吧”,她温柔的说。
我的内心:蝴蝶结居然一改常态!这么温柔!
虽然她让我下去了,可我还是觉得很丢人,被别人用目光注视着说我不会,我尴尬的能用脚趾抠出一座高楼来。
说出来神奇,在黑板上我不会写的题,坐在座位上我突然就会了。
这算不算是灵机一动?
“你现在会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微微抬头,是蝴蝶结老师。
“我会了”,我小声说。
原来她一直在我后面站着看我做题,怪不得那会儿我老感觉脊背发凉。
“会了就行”,她说完就走了。
我感觉如释重负。
我一直都不喜欢坐在外面,因为坐在外面会被老师审视和点评,她会看着你写题,不仅如此她还极有可能会敲敲你的桌子,让你上去写题。
我讨厌走廊的位置!
2023.5.29
离高考还有九天,这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周了。
高三!
我要请假,但我却找不到方块人!
我只好用苹果老师的手机给方块打电话,但方块并没有接。我特别着急,我着急去上下午的数学一对一,所以我要赶紧请假。
找不到方块人,我只好去教导处了。
那时候离高考只剩九天了,我的数学还是一塌糊涂,于是我需要去上一节一对一来拯救一下我的数学。
“老师,我肚子不舒服,我想请假,但我找不到班主任人”,我站在教导处对这其中一个主任说。
说着说着我就哭了,但我明明没有生病,可我就是好伤心好想哭。
(我现在都无法想象我在教导处哭成泪人)
老师们以为我是太难受了,其实并不是,对不起。
也许我当时哭是因为:怎么这么快就高考了,我还啥也不会,数学怎么这么难啊,能不能再给我些时间……
又或许是压力太大了?还是说不确定的未来?
也许是因为这些吧,我也说不清了,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共情当时的自己了。
最后这个假条是蝴蝶结老师给我签的,我看到她我就特别想哭,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没吃饭?”,蝴蝶结老师看着我。
“我吃了”,我还在哭。
我的内心:是不是演的有点太过了,但我真的好伤心啊,眼泪不受控制了。
“有人接你没?”,她又说。
“我家长在外面等我呢”,我抹了抹眼泪。
“谢谢老师,麻烦你了”,我又说。
“没事,你快去吧”,蝴蝶结老师拍了拍我。
我走出教导处,回到教室整理东西。
方块来到班里冷着一张脸,语气很不好的质问我请假怎么不找她。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有时候,人在无语时只能自认理亏。
最后一节化学课,我送了蝴蝶结老师一束花,我想谢谢她,谢谢她在那张假条上签下她的名字,也谢谢她很多很多。
“老师,等等我,送你一束花,谢谢你”,我把花从背后拿出来。
“你谢我什么啊?我要谢谢你”,她笑的特别开心。
“没什么,就是谢谢你”,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她看着我笑,我也看着她笑。
我和蝴蝶结老师其他的故事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有这几个印象最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