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里混进了铁器摩擦的怪响，苏明蹲在醉仙楼飞檐上，看着街道上蠕动的青石板。昨夜血潭干涸后，整座镇子仿佛被顽童揉皱又摊开的糖纸，包子铺的蒸笼长出了腮帮子，正在吞吐彩色蒸汽。
“快看！“林小满突然揪住他耳朵，“当铺的算盘在打算盘先生！“少女袖口沾着可疑的紫色药渍，发间别着朵会骂人的玉兰花——那是今早她从药圃抢救出来的变异品种。
苏明顺着她手指望去，黄铜算珠正噼里啪啦敲打掌柜的秃头。掌柜的也不恼，头顶被敲出红印子后竟浮现出账目数字：“三两七钱...哎呦！上月的酒债记错了！“
突然一阵香风掠过，苏明后颈汗毛倒竖。街角转出个挎竹篮的妇人，篮中白萝卜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新鲜的...“叫卖声卡在喉咙里，妇人突然从袖中抖出十把菜刀，刀刃上粘着葱花，“客官要切片还是切丝？“
林小满拽着苏明跃下屋檐，落地时踩到个软绵绵的物件。定睛看去，竟是镇西口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此刻正膨胀成床垫大小，表面浮动着《山海经》插图。
“让开让开！“急促的锣声传来，八个纸人抬着猩红轿子横冲直撞。轿帘掀开时露出王屠户油光光的脸，他正握着杀猪刀给怀里的冬瓜刮毛，每刮一下冬瓜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苏明突然捂住右眼，虚数视野里整个镇子被粉色雾气笼罩。他看见雾气源头在镇中央的古井，井口趴着只通体雪白的...猪？那生物正用尾巴拍打井沿，每次拍击都喷出带着笑意的气团。
“是讹兽！“林小满突然掏出本皱巴巴的《异兽图鉴》，书页自动翻到某页：“其状如兔而人面，能言，见则邑有大讹...“话没说完，书突然合上咬住她手指。
两人追到古井时，正撞见荒唐一幕：井中不断涌出琉璃盏，盏中盛着会跳舞的糖人。白猪模样的讹兽翘着二郎腿坐在井沿，前蹄捏着根翡翠烟杆，吐出个烟圈化作“童叟无欺“四个篆字。
“小友要算卦么？“讹兽的嗓音像掺了蜜的砒霜，“一卦只要...“它突然打了个喷嚏，井水猛地涨到井口，浮起个木牌：三根头发换五年运势。
苏明鬼使神差地拔了根发丝。讹兽接过后对着阳光细看，突然捧腹大笑：“妙哉！你七岁尿床的褥子还在李大娘家阁楼！“井水哗啦作响，竟浮现出苏明当年埋褥子的画面。
林小满憋笑憋得浑身发抖，突然被讹兽的烟杆指住：“至于这位姑娘，上个月把鹤顶红当枸杞...“少女瞬间甩出五根银针，却被烟圈化作的盾牌挡住。针尖扎在盾面，竟发出放屁般的声响。
“时辰到。“讹兽突然正色，烟杆敲击井沿。整口古井开始旋转，井壁浮现出三千只眼睛。苏明感觉心脏处的晶体疯狂震颤，那些瞳孔里映照出的不是当下，而是十二个时辰后的青石镇——镇民们正跳着诡异的圆圈舞，每个人脸上凝固着夸张的笑容。
林小满的琉璃珠突然炸开两颗，药粉在空中凝成警示：“笑瘟爆发“。几乎同时，卖炊饼的老汉突然咯咯笑起来，面饼在案板上扭成麻花；铁匠铺的学徒大笑着把铁水浇在自己脚面；就连巡街的野狗都翻着肚皮狂笑，尾巴拍地打出鼓点。
“是笑蛊！“林小满翻出个鼻烟壶猛吸，“不能看他们的眼睛...“话没说完，苏明已经中了招。少年突然扑向路边的石磨，深情款款地朗诵情诗：“啊！你这粗粝的纹路，多像小满生气时的皱纹...“
少女涨红着脸将醒神膏拍在他额头。药膏遇热化作青烟，从苏明鼻孔钻入，在他识海里幻化成持戒尺的老夫子，对着心魔幻影就是一通暴打。
清醒过来的苏明尴尬得脚趾抠地，转头发现讹兽正在井边跳踢踏舞。它每踏一步，井中就升起朵笑莲，花瓣上坐着拇指大小的乐师，弹奏的曲调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破局在东南。“林小满突然指向钟楼。苏明虚数视野穿透瓦砾，看见钟楼内部结构已然变异，齿轮咬合处卡着个不断膨胀的滑稽面具。面具每颤动一次，镇民的笑声就拔高八度。
两人冲破重重笑浪来到钟楼前时，木门突然变成血盆大口。门槛化作舌头卷来，苏明甩出银丝缠住飞檐，林小满却失足滑倒。危急时刻，她甩出个药瓶砸中“舌头“，紫烟爆开瞬间，那舌头竟开始讲冷笑话：“为什么...哈哈哈...鸭子不穿鞋？因为...它用鸭蹼打车哈哈哈...“
趁着舌头笑到打滚的空档，他们冲进钟楼。旋转楼梯的扶手长满嘴巴，正交替说着相声。苏明扯断三根猩红丝线，楼梯突然变成滑梯，载着他们直冲顶楼。
铜钟内部景象令人瞠目——机械齿轮与符箓共生，发条上坐着个穿戏服的小人，正用哭腔唱喜歌。林小满抛出药杵击碎傀儡，钟摆却突然活过来，化作条青铜巨蟒。
巨蟒张口喷出的不是毒液，而是漫天喜帖。苏明闪避时被一张请柬粘住后背，顿时四肢不受控制地跳起秧歌。林小满情急之下掏出辣椒粉撒向蟒头，巨蟒竟开始打喷嚏，每个喷嚏都炸出个红灯笼。
“攻击它七寸的骰子！“苏明在扭腰摆胯中大喊。林小满定睛看去，蟒身镶嵌着个不断旋转的六面骰，其中两面刻着“哭“与“笑“。她甩出银针卡住骰子转动，苏明趁机扯断连接骰子的因果线。
青铜蟒轰然解体，漫天零件雨中，苏明接住核心的滑稽面具。面具突然开口：“恭喜两位通关，奖励是...“它猛地炸开，喷了两人满脸彩带。彩带落地即长，开出朵朵食人花，花蕊里坐着迷你讹兽，齐声高唱祝酒歌。
当最后一丝笑瘟被药雾净化时，夕阳已把青石镇染成橘红色。苏明瘫坐在钟楼顶，看着恢复正常的小镇哭笑不得——他手里还攥着半片面具，上面残留着温度，仿佛那个荒唐的讹兽从未离开。
“喂。“林小满用脚尖踢他，“你后背还粘着喜帖呢。“苏明反手一摸，烫金的“囍“字突然化作小讹兽模样，蹦跳着唱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少女的耳尖瞬间红透，甩出银针将小兽钉在瓦片上。那小家伙挣扎着化作青烟，最后的声音在暮色中飘散：“记得喝合卺酒时...要加二钱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