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远的铝制哨子第三次砸在记分台上,金属与木板的碰撞声惊飞了体育馆梁上的家燕。倾倾保持着刚刚被拍掉球的半蹲姿势,汗珠顺着发梢滴在磨破的护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说过多少次了!“老教练用战术板戳她发颤的小腿肚,“中锋卡位不是扎马步!“泛黄的教案里掉出张黑白照片,那是他七十年代带过的省队中锋,在篮下如同苍鹭般舒展着180cm的身高。
倾倾踮脚去够悬在单杠上的毛巾,160cm的倒影在积水的地面碎成涟漪。她知道她已经无法再突破身高这个缺陷,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弥补。
梅雨季的潮气浸透了训练日志,倾倾在“纵跳摸高“栏反复描画着2.00米的数字。母亲改制的弹力带勒进肩膀,她在晒谷场拖着板车轮胎蛙跳时,总错觉远处甘蔗林的沙沙声是球衣摩擦的声响。
“看看人家陈招娣!“郑明远把市青年队集训录像带按出指痕,画面里180cm的女中锋正完成一记暴扣,“你跳起来还没人家站着高。“老教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露出的医院腕带被战术板遮住大半。
倾倾沉默着解开鞋带,露出缠满肌效贴的脚踝。昨夜她在公社球场加练七百次勾手,月光把篮筐投影成精确的45度角。现在她闭眼都能画出篮板上的木纹走向,却够不到那些从指缝溜走的防守篮板。
面对这个身高的弱势,倾倾也对自己失了几分自信。“为什么我不再长高些?”心里一股酸劲涌出,含着泪的眼睛,瞬间涨得通红。模糊了她投向篮板的三分,砸落在框上的一记响声向刀一样刺向她想长高却突破不了心。
转机出现在立秋那天的暴雨中。体育馆漏雨形成的水洼里,倾倾发现篮球触地反弹的角度因水面产生折射偏差。当她故意把运球高度压低到60厘米,郑明远的哨声突然卡在喉咙——球鞋与地板的摩擦声消失了,少女仿佛踩着雨水的镜面滑入禁区。
“重心再降五公分!“老教练的钢笔在教案空白处狂舞,画出一连串闪电状的突破路线。他翻出珍藏的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录像,指着梦一队160cm的蒂尼·博格斯大喊:“看见了吗?矮脚虎要钻的是人心里的空当!“
当倾倾在县联赛用穿裆运球过掉180cm中锋时,观众席的惊呼声惊落了槐树上的蝉蜕。她新练的抛投弧线高出标准15度,篮球擦着对方指尖坠入网窝的模样,像极了她每晚加练时跃起触碰的月光。此刻她不在注重她的身高,她相信只要她足够努力,利用身高不高却灵活的优势,一直能越过挡住她面前的雄鹰。
颁奖仪式上,郑明远摸出张泛黄的运动员注册表:“市体校特招名额。“表格身高栏的“160cm“被钢笔描得粗重,却在“特殊技术备注“栏晕开大片墨迹——那里画着个小人,正从巨人腋下送出一记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