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神明卢恩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

维多利亚黑色的发丝，被这温柔的风撩起，轻轻地打着卷，抚摸着她满是泪痕的脸，仿佛在安慰着这个绝望的少女。

哆！

一声轻响，黑色的文明杖落地。

权杖的主人注视着正在不断哭泣的维多利亚，轻笑着摇了摇头，弯腰将地上的黑色高顶礼帽捡起。

卢恩对于近在咫尺的人潮与黑幕视而不见，只是缓缓地走到维多利亚身边，将黑色高顶礼帽轻轻地扣在了她的头顶。

没有戴皇冠的娇小少女，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大的黑色高顶礼帽。

帽子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遮住了她的脸，也完全遮住了整个世界不断响起的低吟。

维多利亚没有抬头看，却猜到了事情的变化。

她下意识地张开口，想要询问，卢恩温柔的声音，却先一步在她的耳边响起。

“我回来了，维多利亚。”

……

极其短暂的停顿，发生在了维多利亚身上。

然后她开始了颤抖。

先是肩膀，接着是上半身，最后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只见她双手猛地拽住黑色高顶礼帽的帽檐，用力地将帽子往下拽，死死地挡住了她的脸。

呜……

呜呜……

呜呜呜……

极其细小的啜泣声，像是终于冲开堤坝的水流，开始流淌了。

“呜……呜……呜……呜……”

哭声更大了，维多利亚哭得简直不成样子，啜泣与呜咽前后交织，任由喜悦与恐惧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

她太害怕了，她太想卢恩了，她太绝望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呜呜呜！你为什么才来啊！呜呜呜呜！卢恩，你为什么才来啊……”

“我好害怕，我好想你，我……”

维多利亚口不择言，失声痛哭着。

她怪卢恩为什么才来，她又害怕卢恩不会来，她害怕一切会在此终结，她又期待着一切会迎来希望。

无数种复杂的情感，充斥着她的脑海。

她不敢摘下帽子，去看如今卢恩的模样，就像是她胆怯地不敢去看，这世界会不会真的有生机。

卢恩失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拽着黑色高顶礼帽痛哭的维多利亚，眼神宠溺而温柔。

他如今的状态很怪。

若是有人从旁细看，便会发现，卢恩身上不断地纷飞着橙红色的光点。

这些橙红色的光点，很像是壁炉里燃烧的火星。

或者换句话说，如今卢恩的身体，是由无数点纷飞的火星构成的。

只是这并不是壁炉里，干柴燃烧引起的火星。

这是数万年前，人类开始在这片大陆生息后，绵延至今的传承，是只属于人类这个种族的文明的星火。

虽然文明各不相同，虽然有的残暴，有的愚蠢，虽然人们常常会质疑，恨不得它毁灭……

虽然有那么多的虽然，但是文明就是文明！

它由人类创造，又反过来滋养着人类。

它不会消亡，它只会接过前人的火炬，将火焰传到下一个时代，传到世界与时间的尽头。

文明不灭，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这，正是文明存在的意义。

这，正是卢恩为神的理由。

守护他引领的文明，守护他缔造的世界，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卢恩看着近处不断呜咽哭泣的维多利亚，看着像是潮水一样向着自己涌来的人群，看着越来越低的黑色帷幕，缓缓地伸出了手。

手，纤细而白皙的食指，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无力，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可是当卢恩的食指，轻轻地点在空中。

那微微荡漾的波纹，于此开始扩散。

那无数细小的星火在其中纷飞，于此不断地飘扬。

维多利亚摘下了戴在头上的黑色高顶礼帽，将其用力地抱在了怀里，然后怔怔地看着卢恩创造的画面。

他就像是真的太阳，不断地将光与热散发，无尽的星火从他身前迸发，传向了整个世界。

这……

绝不是序列一，文明引路人的能力。

这是……

“神明。”

维多利亚呢喃着说道，眼泪不禁招呼地流了下来。

老师没有骗自己。

在他第一次与自己相见时，便说过了他的身份。

那听起来托大荒诞的自称，如今却是那么的恰当。

他从死亡中归来，接续起过往的文明火种，然后肆意地在黑暗中燃烧，将一切绝望驱离。

这一次，维多利亚不再是因为绝望和痛苦而哭泣了，她已经看到了希望的光，看到了未来的方向。

她终于能够大着胆子，说出自己心中最狂妄的幻想。

“这个世界不会灭亡的，是不是？”

“有我在，就不会。”

卢恩回过头，微笑着回应。

文明的星火猛地迸发，以更多的数量，以更加明亮的光，响应着卢恩的话。

第一粒星火飘飞，落入了小女孩奥沙利文的怀里。

她是最后沉睡的人，所以她理当第一个苏醒。

她紧闭的双眼中，原本只有一片漆黑。

而在这黑暗之上，那轮长着无数眼睛的月亮，正死死地盯着她，像是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一样，传唱着属于毕琪琪的低吟。

突然……

一粒细小的火星闯入了进来。

这星火是如此的细小，哪怕长了无数眼睛的月亮也不曾注意到。

可是当这粒细小的星火落入眼睛里的瞬间，那只眼睛就开始燃烧了起来。

紧跟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十只，第一百只……

无数只眼睛，被一粒小小的星火点燃，继而成为了不可阻止的燎原大火，将那悬在天上的月亮烧得透亮，烧成了……

太阳！

奥沙利文突然觉得很温暖，她紧闭的双眼里，已经看不到了那轮恐怖的月亮了。

而这温暖又是如此得熟悉，熟悉到奥沙利文永生都不会忘记。

那是一个下着淅淅沥沥雨的冬天的夜晚，自己与妈妈呆在贫民窟的小屋内。

妈妈借来了还留有余温的炭灰，将其装在了熨斗里。

于是在冬日里，被窝第一次提前暖起来了。

不是阴湿湿冷冰冰的被窝，而是带着好闻的炭火气息的，软软的，暖暖的被窝。

然后啊……

妈妈就抱着自己，躲在被窝里，一边听着窗外的雨，一边唱着哄睡的歌谣。

那一夜，好温暖，好温馨……

那个夜晚，就叫做……

母亲。

母亲总会孕育出文明，这是文明传承的起始。

奥沙利文眼角滑过泪滴，然后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卢恩。

她怔怔地转过头，询问似地看向了维多利亚。

“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维多利亚轻轻抚着奥沙利文的头，微笑着说道：

“因为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