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糖果与点心，另一个牌位，父亲

林芜醒顿时肃然起敬，原来这就是学堂上夫子所教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抛弃”。

林芜醒抱拳行礼，表示小妹妹诚心使然，拳拳之心殷殷之情令人佩服，同时也表示是在下不配，这是您亲娘亲爹留给您的东西，在下实在是无福消受，这等好东西还是留给妹妹您吧。

听到他的回答，小女孩有些失望，但还是松开了他，转身找了个小板凳垫在脚下，不知哪里变出一双长长的筷子，伸头去勾碗里的舌头。

她将肉块送到嘴边，飞快地咬了一小口，似乎是感受不到食物的滚烫，小女孩虔诚地嚼着她的舌头。

看见小女孩满是血泡的口腔和嘴角，林芜醒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他使出一道清风符，飞向剩余的肉块，霎那间肉块的温度迅速冷却下来。

小女孩怔了怔，低头看看筷子上的舌头，又仰头看看眼前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哥哥，沉默了半晌，而后从椅子上下来。

就当林芜醒松了口气的时候，小女孩抱出一堆瓶瓶罐罐，对着舌头一顿撒。

哟，还自带调料。

林芜醒闻到一股类似孜然的味道……这玩意儿你是非吃不可了是吧……

他问道：“你的父母呢？你这么做你的父母会同意吗？”

小女孩停下咀嚼的动作，对着屋子另一角的一处神龛，朝他摇摇头。

小小的一个神龛自然是无法藏下两个成年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个小女孩的父母……死了。

林芜醒心生怜悯，不自觉地想要伸出手臂轻抚小女孩枯黄的头发，安慰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但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毕竟自己和她非亲非故、素昧平生，要说什么身份，也轮不到他来安慰。

林芜醒默默地收回手臂，在小女孩疑惑不解的眼神里，从锦囊里拿出一把糖果递给她。

“喜欢吗？慢慢吃，不够吃的话我这里还有。”

小女孩性格文静，做事也不扭扭捏捏。她接过糖果，鞠了一躬，用口型无声的说了个“谢谢”二字，便坐回了灶台前，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花花绿绿的糖果，开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不再去管林芜醒的行动。

林芜醒走到神龛前，打开柜门，神龛里面没有神像，供奉的是两个牌位。

林芜醒微微蹙眉，这里面其中的一个牌位他见过——“王月之牌位”。

探究的眼神越过柜门去看灶台前的小女孩，小女孩神态自若，丝毫不关心他在做什么或者在想什么。

林芜醒收回目光，在心底念出另一个牌位上的字——“母亲许良之牌位”。

他想起了那个背着竹篓，对着“王月”泣不成声的妇人。

她确实是说过“你的妹妹王筠和爹爹在家等你”的话……

这么说来，这个吃自己舌头的小女孩就是王筠，那位妇人就是王月王筠姐妹俩的母亲许良。

但是，王月死了，母亲许良也死了，所以那个陪他走了一路，引他去王家窝的又是谁？

林芜醒忽然发声：“你的父亲呢？他最近怎么样？过得如何？”

听到这句话，小女孩猛地抬起头，空洞无神双眼里难得流露一丝真情（？）

呃，不对，以林芜醒的眼力见，他觉得是“仇恨”二字更适合一些。

“你不喜欢他？”

林芜醒又拿出一方手帕，手帕里面包裹着一些精致的小点心，林芜醒放在小女孩面前，他微笑道：“说起来，我也有一个妹妹，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她平常最喜欢吃的就是吃芸豆卷和蒸米糕，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

他眼神清澈，浅灰色的瞳孔里映照着小女孩呆呆的脸庞。

没有小孩子可以拒绝甜食，林芜醒很有信心。

果然，小女孩犹豫了片刻，还是接受了了他的好意，但她没有立刻吃了起来，而是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万分珍重地藏在怀里。

小女孩冲他胡乱比划一通，林芜醒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温温柔柔地笑着：“要等额娘和阿姊回来一起吃吗？好孩子，你这么好的孩子一定会过得幸福的，你的家人一定很喜欢你。”

说到这里，小女孩非常开心，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认同林芜醒的话。

只是她又想起了什么，面色迅速黯淡下来。

林芜醒蹲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小女孩用小树枝在地上写道：“不喜欢爹爹，不要他喜欢我。”

“为什么？”林芜醒补充道，“小筠妹妹，接下来我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你若是不想答的话，便摇头，我不勉强。

如果说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吃几口点心和糖果再说也不迟。”

小女孩低头在在地上“唰唰”写了几笔，让出身位给林芜醒看。

“谢谢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林芜醒会心一笑，心中对小女孩的怜惜又增加了几分。

他问道：“既然这样，我便开始了，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的父亲？”

“他打妈妈和姐姐，还有我，他拿家里钱去赌石，我不喜欢他。”

“你的父亲去哪里了？”

“不知道。”

“你最后一次见你的父亲是在什么时候？”

树枝在地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写下了几个字：“在妈妈的棺材前。”

林芜醒的笑容戛然而止，这对小女孩来说无异于在伤口处撒盐。

林芜醒不免叹息道：“妈妈是怎么死的？

“父亲杀的。”

“父亲为什么要杀妈妈？”

“杀了姐姐就要杀妈妈。”

“为什么要杀姐姐？”

“他说姐姐必须死掉。”

“他会杀你吗？”

“不会，因为我躲了起来……”她这么写道，“我是个遵守承诺的好孩子，妈妈要和我玩捉迷藏，她说没到月亮彻底升起来之前不许出来，我没有出来……”

林芜醒无奈地低笑了两声，笑容带着些许苦涩。

“可是，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他指了指天上皎洁的月亮，又指了指小女孩的舌头和脖子，“很痛是吗？”

小女孩低头看去，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线浮现在她的喉咙处，流淌下来的血液慢慢浸透了她的衣襟。

“咔吧”一声，小女孩的脖子应声而断，她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忘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身子一歪，倒在灶台前，本就挂在脖子上摇摇欲坠的脑袋随着她的动作找不到支撑点，倒了下去，“咕噜咕噜”的滚到林芜醒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