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下得缠绵，顾长安坐在济世轩的酸枝木柜台后，指尖摩挲着三枚发亮的铜钱。当铺门楣上“见利思义“的匾额被雨水洇得发黑，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声响。
“顾先生，劳烦给掌掌眼。“药铺王掌柜抹着额头的汗，将雕花木匣推上柜台。红绸里裹着支百年老参，参须上还沾着新鲜泥土。
铜钱在青玉卦盘上叮当作响，顾长安突然按住颤动的手指。第三枚铜钱竖着卡在巽位，卦象未成便裂作两半。他心头一跳，这是二十年来头回见铜钱自断。
“王掌柜近日可要出远门？“顾长安不动声色地收拢卦盘，瞥见对方领口露出的平安符泛着暗红。
“明日要去省城进批西药...“话音未落，窗外炸开惊雷。柜台上的老参突然渗出猩红汁液，顺着木纹淌成个歪斜的“凶“字。
顾长安攥紧袖中铜钱，冰凉的金属竟烫得掌心发疼。他知道这是天机示警，却更清楚相师不可妄改他人命数。十年前父亲因替人挡灾，生生咳血而亡的场景在眼前晃动。
“今夜子时，莫要走水路。“话出口的刹那，喉间漫上铁锈味。顾长安掏帕子掩住咳嗽，白绢上绽开点点红梅。
三更时分，江边传来轰然巨响。王掌柜跌跌撞撞冲进当铺，长衫下摆滴着水：“货船触了暗礁！全凭先生指点走陆路...“他哆嗦着解下祖传玉佩，“这劳什子当给您，万望收下。“
顾长安正要推辞，玉佩突然泛起青光。三枚铜钱在暗格里嗡嗡震动，他猛然想起父亲临终遗言——“见青玉如见聚宝盆，必引妖邪窥伺“。
七日后，穿洋装的南洋商人踏着积水进店。宋世荣摘下金丝眼镜擦拭时，顾长安看见他瞳孔闪过一线竖纹。青花瓷瓶放在柜台上发出空响，瓶中却传来指甲抓挠的窸窣声。
“宋先生这瓶...“顾长安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瓷面，袖中铜钱突然烫如烙铁。瓷瓶暗纹在油灯下扭曲成鳞片状，他分明听见蛇信吞吐的嘶声。
暴雨拍打着窗棂，当票在两人手中拉成满弓。顾长安落笔时手腕剧颤，一滴墨汁溅在“死当“二字上，慢慢晕成个狰狞的鬼脸。
油灯忽明忽暗，瓷瓶在柜台上投出蛇形暗影。顾长安强忍着掌心灼痛，三枚铜钱已从袖袋滑入指缝。宋世荣的怀表链子叮咚作响，混着瓶中愈发急促的抓挠声，像有东西要破壁而出。
“顾掌柜脸色不大好？“宋世荣的指甲划过瓶身牡丹纹，釉面竟渗出细密水珠。他掏出手帕擦拭时，顾长安瞥见帕角绣着倒悬的八卦——本该镇邪的图案，卦位却全部颠倒。
铜钱在卦盘上跳起又落下，竟摆出个“泽水困“的凶局。顾长安按住发烫的第三枚铜钱，突然摸到钱眼处凸起的纹路。二十年来头回发现，这枚铜钱内缘竟刻着“巳“字小篆，正对应瓶底“永镇巳蛇“的朱砂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