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露出鱼肚白。
施伯温同往常一样起身更衣,他手持灰布衣衫,利落地往微微驼起的背上披。
垂头弯腰曲背间,骤然感觉到脖子后方有一坚硬物件抵着他的经脉。
桀桀桀——桀桀桀———
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耳后传入施伯温的耳里,令他顿感不妙。
施伯温刚要开口质问。
只听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覆盖而下,来人笑道:“施伯温,许久未见。”
桀桀桀——桀桀桀——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施伯温呼吸停了一瞬。
他合上尽显沧桑的双目,黑暗的眼前闪过一幕一幕血腥的画面……一度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待他再睁眼之时,灰败的的目光中透出一阵浓烈的恨意。
若不是要顾及她人性命,施伯温宁可扭头一去,任匕首刀刃当场毙命。
施伯温淡淡地笑道:“想不到过了十六年,施某还是让王爷放不下————”
话毕,施伯温感觉到后脖颈的匕首,越发冰凉刺骨。
桀桀桀———
“此番王爷便是让我来替他来了却一桩心头大事。”
施伯温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早已心如死灰。
“王爷要的不过是施某这条命,只要施某一死,这世上便无人知道那一桩事。”
“于府上其他人不关,还请王爷莫要滥杀无辜。”
来人竖眉怒喝:“王爷的事无需你多言!”
说话间一阵劲风袭过,施伯温只感觉到垂老的身子腾空而起…没了知觉…
-
院子四周很是静谧。
施矜矜眯着眼,慢腾腾地挪动着臀,向床榻的边缘靠近。她猛地甩出纤纤细腿,尖细的声音扬出房内。
“哎哟……我的腿哟!”
她忙弯下腰肢,伸着藕臂,指尖不断地按揉着小腿外侧,殷红的唇边不停地“嘶嘶嘶”个不停歇。
一旁庞大的身影利落地跨进陈旧的门槛,挎着竹篮的的翠翠闻声,搁下竹篮,一溜烟儿冲到房门外。
哐当———一声,用壮硕的肩膀撞开房门,慌忙奔到床榻边儿。
翠翠皱着脸庞,担忧地望着床榻上娇俏的身影,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得了?”
她的担忧溢于言表,一心牵挂着施矜矜的安危,使得看似坚固的门板在她的找茬下,仍然勤劳的来回打着拍子,平白震起一阵青烟。
这让施矜矜抬头的功夫,看得愣着了神,一时竟是忘了呼疼。
她回神之时,眨巴着眼眸,大为惊叹了一句:“果然还是我施家人才辈出…最是撼动人心的非翠翠莫属———”
说话的功夫,翠翠已经上手替下施矜矜揉腿的动作,圆扁的脑袋凑到嫩似豆腐的小腿前,瞪着黑黝黝的大眼珠子,仔细地瞧了又瞧。
此时,被撞这处的肌肤已经慢慢开始转青,显然是被床柱撞得不轻。
翠翠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姑娘这是第几回撞到腿了,奴都快要数不清了…若不尽快把淤血揉开,怕是又得肿上好几日。”
嘴里边说着,这会儿翠翠已经是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施矜矜低头一看,瞬间抖如筛糠。
一想到以往翠翠的十分蛮力,丝毫不比此时的疼痛来得轻。
趁着翠翠不注意的间隙,施矜矜忍痛把小腿使劲往回一缩,灵活地塞进臀下藏起。
黑玛瑙一般的眼仁来回转悠,脑中立马有了对策。
施矜矜露出一行瓷白的贝齿,朝翠翠盈盈一笑,笑颜如花。
“咦———今儿真是怪得很啊!怎得不见祖父打铁磨枪?”
虽说是灵机一动想起的事,可是这会儿说到这事,施矜矜不免泛起了嘀咕。
为何祖父今日不磨枪?
翠翠给她问住了,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一时半会也想不究竟。
“奴从前院过来时,不见老太爷的人影啊……”
翠翠挠了挠头,她头脑简单,力大无穷,想多了费劲儿。
施家每一个日头还没升起的日子,老得小的都能听得到施老爷子铁器哐当当的声响,早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施矜矜疑惑地念叨道:“这就怪了啊。”
想到施老爷子年事已高,心里不免开始担忧。
施矜矜轻蹙着眉头,立刻从软榻上站起身,不顾尚未梳妆过凌乱不堪的模样,套上绣花鞋就往外头跑。
翠翠蹲久了猛起身头脑发晕,她冲那道纤细的身影喊道:“姑娘,外头凉啊———你好歹披件披风再走不迟啊———”
可是施矜矜心焦不已,哪里能等这一时半刻,恨不得现在立马赶到祖父的院子里站着。
尚在襁褓之时,施矜矜的父母双亲,加之祖母三人命丧于归家的路途中……若不是祖父———替她撑起一片天,十六年间她怎么能长得如此好呢?
不行,她绝不能让祖父有事!
施矜矜方才靠近院门,一道灰扑扑的身影窜进院内,双方一时对上目光。
见竟是施明山,施矜矜心里更是警铃大作。
施明山跟着是施老爷子多年,一直管着施家的大小事,往日他一直在前院操持着施家的事务,鲜少会在后院露面。
施明山喘着粗气,沉声说道:“姑娘!老太爷院里的洒扫来报,他在院里搬动铁器近半个时辰,都不见老太爷出房门。他瞧着不对劲,擅自开了门,结果老太爷不在屋里头!”
从知事起,施矜矜从未如此的恐慌过,祖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实在不敢往下想……
若是…若是…
那么她往后可该如何是好!”
一对明艳的眼眸刹那间失了光泽,晶莹剔透的水花在眼眶里打转着。
施矜矜咬着泛白的唇瓣,哽声道:“明山叔,还请您随我一道去祖父的院里看看。”
她向施明山低眉颔首,于她而言,跟着施老太爷见多识广的施明山,兴许在这一件事上,会看得比她透彻。
施矜矜若是不提,施明山也会跟着去的。
自打进入施家,施老太爷一直看重于他,信任地将家中事务交付于他,他等同于施老爷子的心腹。况且他施明山早已经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只为施家卖劳和生死。
而施明山又是自小看着施家剩下的这一根独苗苗长大,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施老爷子有多么看重宝贝姑娘的,他必然是同主家一条心。
施明山掩下沉重的目光,应声道:“还请姑娘跟上,让老奴替你探路。”
初知主家不见踪影的消失,连稳重的施明山都慌了神。此刻细想起来,怕不是当年那件事……那位仍旧不肯放过施家。
施矜矜心里已是百转千回———
祖父打铁的手艺是祖上传下的,于禹州之中,施家的名声几乎是人尽皆知的。
祖父为人宽和,有许多慕名而来求祖父制剑的外来人。
她也一直视此为傲,便是在远亲近邻之间,她都因此备受瞩目。然而,当下细思极恐。
一介老翁是如何学至此般高超的铸剑功夫?
打铁是明面上的营生,撕开面目,那么铁皮下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面目?
施伯温又当真是打铁出身的么?
施矜矜恍若置身其中,一刻间有了百般的疑惑。
一行人各有所思。
朝着同一个方向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