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枢的指节擦过记忆清除器的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让他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感觉像极了七岁那年的雨夜——父亲实验室的神经漫游者主机在爆炸前嗡鸣，金属外壳上凝结的霜花也曾这般刺骨。
他低头瞥见怀表链从防护服领口滑出，青铜表盘边缘的图腾在蓝光中泛着荧绿，那是昨夜从父亲旧箱底翻出的遗物。
表壳内侧刻着“夜莺-07”，字迹被岁月啃噬成断续的凹痕，如同贫民窟墙面上剥落的电路涂鸦。
“编号0791，你的面罩过滤器装反了。”
检查射线扫过墨枢后颈，通话频道里传来林峰的声音
这位导师的左手无名指永远蜷曲着，据说去年有颗记忆孢子在他的防护手套里开花，吞掉了三根手指的痛觉神经。
“记住，在贫民窟吸一口未过滤的空气——”像是想起什么画面，频道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孢子就会在你脑膜上开花，比淋了酸雨的鸽子死得还快。”
运输舱穿透云层时，墨枢数着接缝处渗进的锈蚀味。
三万英尺之下，贫民窟的霓虹招牌正在酸雨中糜烂成色块，像被孩童揉碎的廉价糖纸。
韩雪的粉色指甲掐进手心，作为战场辅助人员，她是第一次进行任务，全息投影在舱壁上映出扭曲的街区：
“目标人物阿九，14岁男性，记忆污染指数三级……他的海马体在分泌某种类神经递质结晶。”
“像珊瑚虫寄生在鲸尸眼窝里？”
墨枢的声音闷在防护面罩里。
韩雪的手指僵了僵。
训练舱里那些实验体的影像突然在两人之间闪现——被撬开的颅骨下，脑沟里蠕动着荧绿色孢子，黏液顺着手术钳滴落时的啪嗒声，和此刻运输舱外的雨声诡异地重合。
运输舱的震颤突然加剧，舱壁上的全息投影扭曲成色块。
墨枢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怀表边缘的蚀痕——那里残留着父亲实验室特有的苦杏仁味，与此刻防护服内渗入的锈蚀味混成令人作呕的鸡尾酒。
“准备着陆。”
加密频道传来导师的声音
“记住，孢子会寄生在情绪波动最大的脑区。”
“如果看到记忆宫殿里长出珊瑚礁……”
“就连颅骨一起烧成灰。”
墨枢接话的声音轻得像在背诵悼词。
林峰顿了顿，接着说道：
“另外，要特别小心……”
运输舱的开门声打断了导师的话语。
舱门开启的瞬间，酸雨裹着腐烂的电子元件气息涌入。
贫民窟的霓虹在雨幕中痉挛，某块破碎的广告屏上，虚拟偶像的半张脸正随着像素剥落而狞笑。
韩雪的监测仪突然尖叫，全息地图上代表阿九的红点分裂成三个重影。
“他在移动！”
韩雪的声音被雨声削成碎片
“不……是记忆孢子在增殖！”
墨枢踏过积水时，靴底碾碎了一只机械蟑螂。
蓝紫色的内脏汁液溅在防护靴上，与远处阿九蜷缩的磁悬浮车底盘下渗出的荧绿液体产生诡异共鸣。
酸雨在墨枢的防护面罩上蚀出蜂窝状纹路，远处锈蚀的排污管道突然喷出荧绿色蒸汽。
某个蜷缩在广告屏残骸下的流浪汉突然抽搐，后颈爆出珊瑚枝状的结晶簇——这正是韩雪在运输舱恐惧的源头。
“别分心！”
林峰的机械臂拽开差点踩中孢子的韩雪，锈蚀的齿轮因剧烈动作迸出火星
“这些二级衍生物碰到皮肤就会……”
他的话被爆炸声打断。
阿九藏身的磁悬浮车底盘轰然掀开，少年如受伤的兽类般蹿入雨幕，身后拖曳的荧绿液体在积水里凝成箭头，直指贫民窟最深处的脉冲信号塔。
墨枢的怀表突然发烫，表盘上的夜莺图腾正在吞噬蓝光。
“快找地方躲起来”墨枢回头大喊道。紧接着回头
当他的视线与信号塔顶旋转的猩红警示灯重合时，某段被封锁的记忆突然刺入脑海：七岁的自己曾透过实验室观察窗，看见一模一样的红光在神经漫游者主机上闪烁。
而父亲倒卧血泊时，手中紧握的正是半块荧绿色结晶。
“妈妈的眼睛……”
阿九突然顿住，
“和这个颜色一样。”
少年的瞳孔在清除器蓝光中收缩成竖线状
“她说被清洁过的人，会变成空罐头。”
“别担心，我们只是清除增殖的记忆孢子”站在旁边的韩雪说道。
阿九的手突然钳住墨枢的手腕，指甲缝里的荧绿结晶刺破防护服，像冰锥扎进血管。
墨枢的清除器哐当坠地，数据线在积水中溅起带电的水花。
少年漆黑的瞳孔此刻完全被荧绿色侵占，脊椎处的神经接口爆出数十根机械触须，每根尖端都闪烁着记忆孢子的增殖蓝光。
“妈妈……说清洁工都该变成废铁！”
阿九的声带发出电子合成般的颤音，触须缠住墨枢的右臂猛地抡向锈蚀的广告牌。
金属支架在撞击中崩裂，剥落的虚拟偶像残片像刀雨般倾泻而下。
墨枢屈膝蹬在磁悬浮车底盘上，借力扯断两根触须。
荧绿黏液喷溅在面罩上，腐蚀出蜂窝状的纹路——这根本不是神经递质结晶，是液态化的记忆防火墙！
他翻滚躲过第三根触须的穿刺，怀表链突然绷直成弦，青铜表盘边缘弹出纳米刃，将袭来的触须齐根斩断。
“醒醒！你脑中的孢子正在吃掉你！”
墨枢的吼声混着防护服过载的警报。
阿九的胸腔突然裂开，荧绿结晶凝成链锯状的肋骨，少年以非人的速度扑来。
墨枢后仰躲过横扫的链锯，靴底在湿滑的金属表面擦出火花，整个人撞进堆满电子废件的垃圾箱。
腐烂的电路板碎片刺进防护服关节，墨枢瞥见阿九脊椎处的AI胚胎正在脉动。他扯下怀表链缠在掌心，青铜图腾遇血后突然活化，沿着手臂蔓延成荆棘状的外骨骼。
当链锯肋骨再次劈下时，他徒手攥住荧绿结晶——父亲的实验室密码在视网膜上闪回，结晶应声碎裂！
阿九发出高频嘶鸣，断裂的触须在雨中狂舞。
墨枢趁机扑倒少年，将清除器探针强行刺入其颈后的主接口。
数据洪流反冲的瞬间，他看见记忆宫殿里被珊瑚结晶禁锢的女人虚影——她的面容与自己怀表里的旧照重叠。
“妈……妈？”阿九的瞳孔突然恢复刹那清明，链锯肋骨悬停在墨枢咽喉三毫米处。
荧绿液体从少年眼角涌出，在酸雨中蒸腾成哭泣的形状。
酸雨在两人缠斗时突然转为橙红色，空中屏障关闭的倒计时投影掠过废墟。
某只机械乌鸦俯冲叼走断裂的触须，它的喙部闪烁与黑鸦帮派相同的刺青光纹。温绮的高跟鞋声从远端排污管传来，青金石烟雾如蛇群游入战场——但此刻的墨枢无暇他顾，他正死死压住阿九痉挛的躯体，看着少年皮肤下的荧绿脉络逐渐凝成怀表图腾的形状。
“不好，监测器发现有人靠近”耳机传来韩雪的声音。
破空而来的易拉罐砸在清除器外壳上，碳酸饮料的甜腻刺破雨幕。
五个畸变的色块在霓虹下蠕动，红发首领脖颈处的黑鸦刺青正在吞咽酸雨。
“小少爷们该交买路钱啦。“
他的机械义肢裂成三截链锯，锈蚀齿轮发出夜枭般的尖啸
“黑鸦大人最爱吃清洁工的赛博脑花——“
红发首领的机械义肢率先刺破雨幕。
那是一截由报废悬浮车引擎改造的前臂，裸露的涡轮叶片仍在缓缓转动，锈蚀的扇叶间卡着半片人类指甲——不知是战利品还是装配时疏忽的残骸。他脖颈处的黑鸦刺青并非普通纹身，而是皮下植入的微型LED阵列，每片羽毛都由数百个像素点构成，在酸雨中闪烁着病态的幽绿。
“给小崽子们开开眼！“
他咧开嘴，镶着电路板的义齿间喷出带着机油气味的白烟。
身后的四名手下应声上前，他们的改造程度各不相同，却统一在左肩焊接了黑鸦图腾：用回收的神经导管编织成鸦翅形状，末梢还挂着风干的记忆孢子结晶。
最左侧的壮汉扛着台改装过的电磁脉冲炮，炮管是用磁悬浮列车刹车盘卷成的，冷却槽里流淌着荧绿色液体——显然直接抽取了阿九泄露的脑脊液作为能源。
他的右眼被替换成军用级热成像仪，但外壳明显来自不同型号的装备，接缝处用铁丝粗暴捆扎，镜头聚焦时发出老式相机快门般的咔嗒声。
其身旁的瘦高个则是速度型改造者。
膝关节反向弯曲如蝗虫后肢，裸露的液压杆上布满磕碰凹痕，每次蓄力时都渗出带着铁腥味的润滑油。
他的武器是两把链锯匕首，锯齿由破碎的存储器芯片熔铸而成，挥舞时会在空中划出残留的数据流光。
第三人最为诡异。
整个胸腔被透明聚合物替代，肉眼可见内部跳动的赛博心脏——那分明是某款过时的家政机器人能源核心，表面用红色喷漆潦草地写着“黑鸦万岁“。
每当心脏泵动时，连接脊椎的十几根数据线就会痉挛般抽搐，将记忆孢子的增殖信号同步传递给所有成员。
最后方的女性成员相对“完整“，却散发着更危险的气息。
她保留了人类头骨，但天灵盖被替换成弧形显示屏，实时滚动着深网悬赏令和帮派加密代码。
七根神经导管从后颈钻出，如发辫般编成数据电缆的模样，末端连接着不断变换形状的液态合金武器。
当她微笑时，可以看到舌面上镶嵌的微型信号发射器，正以摩尔斯电码的频率向空中监控塔发送干扰波。
“扫描到37处非法改造体。“韩雪的监测仪突然尖叫，“他们......他们的脑桥都被替换成了盗梦接口！“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红发首领突然撕开左胸的仿生皮肤。
皮下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神经插槽，每个接口都插着沾满脑髓液的数据针——那正是记忆黑市流通的“盗梦者3型“非法插件，能在三秒内抽干一个人的海马体。
“别盯着老子的收藏品看啊，清洁工小可爱。“
他弹了弹插槽边缘，某根数据针突然喷射而出，钉在墨枢脚前的积水中，
“等会儿它们就会插进你的杏仁核，把你变成只会流口水的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