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太平观（下）

虚阳子此话一出，围观众人顿时一片欢呼。

刚才带头的汉子连声叫好，脖颈处都暴起了蚯蚓状的青筋。不少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潮红，甚是亢奋。

“此人绝非死于子时。”

欢呼声中，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不合时宜。

众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适才带头交钱的汉子猛然回身，恶狠狠地瞪着顾昭：“胡说八道什么！”

一位老者摇了摇头：“无知小儿。”

“哗众取宠！”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指着顾昭喊道。

“年轻人，可别乱说啊。我家小子的病，全靠虚阳子道长给治好的。”

一个中年大婶拉了拉顾昭的衣角，似乎在提醒他祸从口出。

顾昭冲着好心的大婶笑了笑，排众而出。

他走到尸体旁边，指了指他脸上的尸斑，朗声说道：“诸位请看，这尸斑已然出现沉积，死者的死亡时间，明显已然超过了十二个时辰。”

说罢，他对尸体旁愕然看向自己的女子拱了拱手。

“这位大姐，为了还你丈夫一个清白，得罪了。”

他弯腰将汉子胸前的衣服撕开，露出了大片沉积的尸斑。

紧接着，他取出银针，在尸体胸口的三道伤痕处探了探。阳光下看得清楚，银针的针头乌黑一片，正是中了剧毒的迹象。

他看了一眼伤口，伤痕的边缘十分平整，毫无肌肉收缩的痕迹。

他心中更加笃定，这绝非被兽爪抓伤，而是某种利器。

然后，他的眼光落在了那一撮兽毛之上。

他不动声色地取过兽毛闻了闻，腥臊味之中，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那是以栎树皮染色特有的味道。

“哪位帮忙，取一碗醋水。”他抬头看向人群。

早有好事之人，跑到附近的摊子，端来了一碗醋水。

顾昭将毛发浸入，不过片刻，棕褐色便渐渐褪去，露出了原本的灰黑色。

“这……”

旁观众人看着顾昭这一系列的操作，一个个张口结舌。

“大姐，你丈夫是何时离家的？”顾昭看向那女子。

“他……他昨日一早便出门了，他说最近有个大活，要去好多天，可没想到……”

顾昭闻言，再度查看死者的手掌，十指紧扣，色作青紫，是中毒的标准症状。虎口和手指均有厚厚的茧子，应该是个苦力。

“你丈夫做何营生？”

“石匠。”

妇人的回答证明了顾昭的猜测。

他又看了看腹部的伤口，不管那是什么造成的，绝不是山魈这种兽爪。

而当他目光落到尸体的鞋底时，忽然发现，那里沾染着一些灰白色的泥浆。

那是什么，他心中一动，想要将泥浆刮下。

然而刚要动作时，那当先带头的大汉突然喝道：“你这穷酸，赶紧滚，别阻挠道长开坛捉妖！”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向前，探手向顾昭抓来。

顾昭身形一动，倏然站起，正好是那大汉弯腰探手过来之际。

大汉的下巴被顾昭的头顶狠狠撞了一下，险些连舌头都被自己咬断，剧痛之下，眼中泪水都涌了出来。

顾昭笑道：“哭什么，没出息。”

他探手一抓，大汉腰间的衣襟顿时碎裂，哗楞楞的，露出了缠绕的一只铁爪。

顾昭一愣，他看出大汉腰间鼓鼓囊囊藏着东西，却没想到是个奇门兵刃。

这铁爪上有三根指刃，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锋利异常。

顾昭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原来是你。”

大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没想到顾昭竟然身怀绝技。

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突然大喝一声，抖手间，铁爪已自他手中飞出，直袭顾昭。

顾昭冷笑一声，身形闪动避过铁爪，揉身而上，已然欺进大汉的身边。

他伸手一抓一捏，那大汉的右臂登时脱臼。

这岳家散手他许久未用，今日正好拿这大汉练手。

这几下电光火石，周围众人还没来得及害怕，顾昭已将大汉擒下。

顾昭先将铁爪在尸体的伤口上比了一下，伤痕严丝合缝。

然后他反手将铁爪架在大汉的脖子上，锋利的爪刃在日光下闪动着幽蓝的光芒。

“为什么要杀他？”

这时，不光是石匠的妻子，围观的众人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一时间群情激愤，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老者赞赏的点着头，满脸的欣慰之色。

“这才是我辈读书人楷模！”年轻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似乎与有荣焉。

只有大婶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担心。

“这位小友，可否进观中一叙。你如此身手，不妨助贫道一起，降那妖物可好？”

虚阳子清冷的声音，压住了周围人群的喧嚣。

顾昭循声望去，虚阳子的脸上神色平静，眼中倒是有几分期冀之色。

他身边那个黄巾道人正自收捡那堆铜钱，叮叮当当的铜钱作响，似乎在提醒顾昭什么。

顾昭看了看虚阳子，又看了看黑衣大汉。

“为什么要杀他？”

他又问了一遍，手上微微用力，锋利的爪刃陷入了大汉的脖颈，眼看就要划破皮肤。

虚阳子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顾昭身上。“小友真要与我太平道为敌？”

顾昭抬手打昏了大汉，将他扔在一边。

他笑眯眯地迎着虚阳子的目光：“道长此言何意？”

虚阳子踏上一步，一股无形的威压迎面刺向顾昭，他目光灼灼，盯着顾昭道：

“我太平观在此开坛做法，要除妖救世。小友既然有如此武艺，不如便助贫道一臂之力，你我合力将此妖除去，何必在此耀武扬威？”

好你个猪八戒，倒是会倒打一耙。顾昭在心中吐了个槽。不慌不忙地朗声念道。

“人生乃受天地正气，四时五行，来合为人。或多智反欺不足者，或力强反欺弱者，或后生反欺老者，皆为逆！”

他也同样踏前，跟虚阳子对视：“道长，太平之道，可容不得指鹿为马，倒行逆施！”

这几句话一出，虚阳子登时脸色一变，指着顾昭道：“你……你竟知这太平清领书中古义……不对，你究竟是谁？”

顾昭笑道：“太平经乃医世之术，岂是你这种欺世盗名之辈所能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