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弟弟,疼吗?

等贾元春牵着李崇的小手,赶到太子东宫的时候,东宫内外已是乱作一团。

上百名甲胄鲜明的龙禁尉,腰挎长刀,手持弓弩,将东宫里的太监宫女团团围住,这些人稍有异动,便会被无情射杀。

经过重重关卡,进入太子寝宫,只见十几名御医跪了一地,一个个瑟瑟发抖,面色惊恐之极。

皇后胡氏衣着华丽,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虽说多年未能生育,但那丰腴饱满的身子,竟如同刚刚生完孩子,尚在哺乳的少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迷人奶香。

若是忽略掉她眼底深处,暗藏着的那一抹阴鸷气息,此女妖冶魅人,堪称一代妖后。

见李崇进来,皇后胡氏招招手。

“崇哥儿来了,去看看你太子哥哥,他快不行了!”

说着,胡皇后螓首低垂,那两汪如水般的眸子里,竟然缓缓滴下两行清泪来。

李崇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一步一步,慢慢挪到榻前。

原身李崇对太子的印象,除了很小的时候,他们俩都被太后养在慈宁宫,有过一段兄友弟恭的日子,再然后就是太子因为小狗欢喜的缘故,叫嚷着要杀了他给欢喜报仇,剩下的更多则是跌落尘埃的草芥,仰望天上那轮皎洁的圆月。

与李崇不同,太子李琮从小天资聪颖,三岁识文断字,五岁熟读四书五经,七岁精通诗词歌赋,八岁时便拜内阁首辅,也是一代大儒的胡玄机为师。

胡玄机教授其《帝学》,《帝鉴图说》,《春秋繁露》,《贞观政要》,《商君书》,《管子》,《韩非子》,《资治通鉴》等等帝王之学。

十岁时,太子学有所成,与大儒辩经,常有惊人见解,被胡玄机盛赞为才同陈思,武类太祖,他更是断言,一旦太子登基,便是一代圣君,足以令大乾兴旺百年。

对李崇而言,太子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小孩。

而现在,原本丰神俊朗的别人家小孩,面如金纸一般,斜趴在榻上,吐血不止。

一个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的妙龄女子,撅着腚半跪在一旁,擦拭太子嘴边的血污,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年刚和太子大婚的太子妃张嫣。

看到太子这副模样,好没来由,李崇竟然有一点伤心,有一些难过。

在榻前的地砖上,小半张还带着齿痕的糕饼,淹没在一大片血水里,李崇看了瞳孔微缩,顿觉后背一阵发凉。

食饼,中毒,吐血,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李崇只觉一阵心悸,想起了晋朝的司马衷,想起了唐代的李显。

司马衷和李显都是被亲近之人,甚至是亲生女儿喂下毒饼鸩杀的,那毒杀太子的,会不会也是太子极为亲近之人?

一定是了,太子那么聪明睿智,等闲旁人的食物,他怎么可能会吃呢?

那这个人是谁?

太子妃张嫣?

乳母客氏?

还是东宫首领太监李进忠?

“太子哥哥,你还好吗?太子哥哥,你不要死,你别吓我好不好......”

太子闻言,缓缓抬起头,李崇这才看清楚,太子不仅仅是吐血,他的其余六窍都流血了。

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崇,道:“你敢咒我死?掌嘴!”

李崇一愣,道:“掌嘴?掌嘴是什么?太子哥哥,你是要吃糖吗?”

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提醒道:“殿下,掌嘴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

“啊!?那会很疼的,太子哥哥,我怕疼......”

话虽这么说,但李崇还是举起小手扇在自己脸上。

啪,啪啪,啪啪啪,一下,一下,又一下。

李崇一边扇自己嘴巴子,一边哭着说道:“太子哥哥,我没剪欢喜的尾巴,我没剪欢喜的耳朵,他们冤枉我,呜呜呜,你别打我......”

太子不为所动,他挣扎着举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胡皇后。

“母后,儿臣是将死之人,您就让我任性最后一回吧!”

胡皇后点点头,双眸又滴下两行泪水,挥挥手让所有人离开寝殿。

在出门之前,胡皇后回头说道:“太子,你父皇也......崇哥儿是唯一的储君人选,你要有分寸......”

太子点点头,没有说话,看向一旁的太子妃张嫣,道:“你也出去。”

偌大的太子寝宫,只剩下将死的太子李琮,和边哭边扇自己嘴巴子的李崇。

突然,太子一把攥住李崇的手,低声问道:“弟弟,疼吗?”

“疼,不,太子哥哥,不疼。”李崇双目圆睁,眼神呆滞,不知所措。

太子斜趴在榻上,招手让李崇凑近点,两个人的脑袋挤在一起,就好像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兄弟俩养在慈宁宫里,晚上睡在一张榻上。

“傻弟弟,接下来孤要说的话,你谁也不能告诉,答应我,好吗?”

“啊!?”李崇呆愣愣看着太子,好像太子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元春姐姐,也不行吗?”李崇大着胆子问道。

太子摇摇头,道:“贾司言,也不行。”

李崇想了想,点点头,道:“知,知道了!”

“傻弟弟,孤要和你说的第一件事,任何人给你的吃食,都要亲眼看他吃下去,你在心里默数五百个数,等他没事了你再吃,孤说的是任何人,你懂吗?”

李崇一脸羞愧,掰着手指头,说道:“可是太子哥哥,我,我只能数到二十一,数不到五百。”

太子闻言双目含火,吐出一大口鲜血,有一小半喷溅在李崇前襟。

李崇吓了一跳,紧忙拿袖子给太子擦血。

“懂,太子哥哥,我懂,我屋里有那个自鸣钟,我瞧最小的那个针,走五百下......”

太子欣慰的点点头,说道:“傻弟弟,一直盯着小针看伤眼睛,你瞧中不溜那个针,等它走两大格,你就能吃了。”

“孤知道你信任贾司言,就像孤信任客氏一样,只是在这深宫之中,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你知道是谁给孤的毒饼吗?”

说至此处,太子又吐了一口血,过了好一会才恨恨说道:“是孤的乳母客氏!”

李崇也有些急了,道:“那,那......”

“慢点说,孤知道你想说什么,自从孤的母妃殡天以后,客氏便是孤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她陪伴了孤整整十八年......”太子凄苦一笑。

“傻弟弟,你说,这后宫之中,还有谁人可信?又有谁人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