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漫过浮玉山脊时，苏砚正蹲在断崖边采一株龙胆草。青灰色苔藓沾湿了麻布裙摆，山风掠过颈后，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指尖蓦地顿在紫蓝色花瓣上。
那种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去年开春隔壁张猎户被拖走的那个清晨，整个村口都弥漫着这种腐烂淤泥混合着铁锈的味道。背篓里的药锄突然变得千斤重，后颈寒毛根根竖起，她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喀嚓。“
枯枝断裂声在左后方炸响。苏砚猛地扑向右侧，腥风擦着耳畔掠过，粗粝的鳞片剐蹭过手臂，火辣辣地疼。她借着翻滚的势头抓住岩缝，抬眼间心脏几乎停跳——墨色鳞甲覆盖的蛇身盘踞在古松枝干间，竖瞳金芒流转，蛇信吞吐时竟带着金石相击的脆响。
“金鸣蟒...“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惊呼泄出。这妖兽本该蛰伏在云梦大泽深处，怎会出现在浮玉山外围？背篓中的驱兽香毫无作用，腰间短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连蟒蛇最脆弱的七寸都刺不穿。
巨蟒弓起身子的刹那，苏砚突然想起昨夜那个荒诞的梦。青衫人立于月下，剑锋垂落的血珠在雪地上绽开红梅，对她说：“明日辰时三刻，往东南跳。“
破空声袭来时她闭眼扑向悬崖。失重感席卷而来的瞬间，腕间突然一紧，有人扣住她的手掌，清冷松香沁入鼻端。腾空的刹那她看见剑光如银河倒泻，金鸣蟒发出刺耳的悲鸣，断成三截的尸身坠入深涧。
足尖触到实地时，苏砚才发现自己站在对面山崖。救她的青年正在擦拭剑刃，侧脸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玄色箭袖上银线绣着流云纹，随着动作忽明忽暗。
“你...“所有感谢的话卡在喉间，苏砚瞳孔骤缩。青年眼尾那颗朱砂痣，与昨夜梦中分毫不差。
“姑娘可听过浮玉山的传说？“他突然开口，嗓音像山泉撞在冷玉上。不等回答便抬起左手，青铜铃铛从袖中滑落，“五十里外的青萝村，今夜子时前必须离开。“
铃铛落入掌心时，苏砚突然头痛欲裂。无数画面在脑中闪现：暴雨中的青铜古镜，插满箭矢的城楼，还有眼前人浑身是血仍不肯放开的怀抱。再抬头时山风卷起满地松针，崖边空无一人，唯有铃舌撞击内壁的轻响。
她踉跄着退后半步，绣鞋突然踢到坚硬之物。拨开藤蔓的瞬间，苏砚呼吸停滞——潭水深处沉着一面青铜古镜，镜缘爬满青苔，但镜面光可鉴人。最诡异的是，那些本该映出天空云影的镜面，此刻清晰地照出一位白衣少女的身影。
少女握着滴血的长剑，眉间一点金砂。
正是苏砚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