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家事

进入陈府,众人分宾主坐定。

陈群显然也对陈潜的归来很是高兴,而那陈义却一进门就不知往何处去了。

“阿潜,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可真叫我忧心不已。父亲那边或许对你有些误解,但我心里清楚,你必不会行此等不智之举。只是你这一去,时日颇久......这段日子,没受什么苦吧?”

刹那间,原本热闹喧嚣的厅堂,顿时变得空无一人

陈潜心中对这位堂兄是颇有几分感激的。

自他穿越而来,便察觉到陈府众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古怪,虽无苛待之举,但却总带着一种敬而远之的疏离感。

他只道是父母双亡,自己在府中遭些冷眼,也是人之常情,便未过多在意。

如今想来,恐怕是众人被自己父母当年的“大事”吓得不轻,也难怪族中同一辈的子弟都不敢沾染自己。

那时,唯有陈群待他与众不同。虽谈不上格外亲厚,却也如寻常堂兄关照堂弟一般,给予他些许温暖。

更重要的是,正是有了陈群的引荐,自己才算混进了此世的社交圈子,从而认识了荀彧等人,进而有了后续的种种经历。

此刻,面对陈群关切的询问,陈潜脸上也是浮现出真诚的笑容:

“劳兄长挂念了。此次被黄巾掳走,确实与我父母之事相关。他们不知从何处探听到父母的过往,便妄图逼我入伙,还裹挟着我参与攻打李氏。我心想,豪强多为不法之徒,便假意与他们周旋。后来,又被他们带至长社。我始终表明自己一心只想做大汉之臣,他们也不愿与陈氏彻底结怨,这才将我放回。”

这一路行来,陈潜已将自己的“作案性质”完全理清了,此时半真半假的一席话说出来,果真毫无破绽,合情合理。

“好!好!不愧是我陈氏子弟,果然深明大义!六叔当年怕是一时鬼迷心窍,后来想必追悔莫及。不过阿潜,你与阿义又是怎么回事?你没向他解释吗?”

听了陈潜的话陈群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紧接着又关心起方才陈义拦路之事。

谁让他是长房嫡孙呢?族中兄弟有了矛盾自然得是他这个当大兄的来调解。

“大兄,我与文若兄行至门前,尚未及开口就被拦住了...”

陈潜当然不会替陈义遮掩,当下也就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内堂传来,只见一个妇人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长文!是谁把这孽种放回府中的?你难道不知,此子分明就是黄巾匪类,是陈氏的灾星!来人!快与我将他打出去!”

陈潜定睛看去,原来是自己的二伯母钟氏。

他祖父陈寔育有六子,其中二子陈政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离世,留下遗孀钟氏和一个遗腹子,就是陈义。

那钟氏的钟当然就是颍川钟氏的钟了,正是陈潜昨日见过的钟繇的亲姊。

陈潜心中暗忖,难怪人家钟繇昨日对自己不假辞色。只是这二伯母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与她素无交集,且从原宿主记忆中,父亲与她关系似乎还算亲近。

老陈家这么多姓陈的还没说话呢,她一个外姓至于出来跳脚?

陈潜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却又摸不着头脑,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回应:

“从母,我方才已向大兄解释过,我是被贼人掳去,并未从贼。况且,父亲向来敬重您,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呸!”

钟氏听得此言反倒怒气更:

“还敢提你父亲?他当年与太平道勾结,险些让整个陈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就是个害人精,你也一样!你难道想把我们都推进火坑为你陪葬吗?”

荀彧眉头微微一蹙,以目视陈群,分明是想要他出面结束这场闹剧。

陈群却只是苦笑摇头,荀彧是外人不好开口,可他心里亦有苦衷。

钟氏毕竟是长辈,又年纪轻轻便开始为陈氏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一个孩子,用传统朴素的道德观念来看多少是陈氏有些对不住人家,纵使他这长房嫡孙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边陈潜心中的怒火也被钟氏这一番无理取闹彻底点燃。

他自觉已然委曲求全,事事退让,可对方这番行径,简直是颠覆了他对名门闺秀的所有认知。

只见钟氏仿若癫狂一般,竟扑上来对着陈潜又抓又挠,陈潜无奈之下伸手轻轻一推,她竟顺势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口中还不停地叫嚷着:“若是不把陈潜逐出陈氏,我就不活了,反正迟早都要被他害死!”

陈潜双眼微眯,在心中计量着各种行为得失,目中已然闪过些许决然之色。

一旁的荀彧却突然站起身来,像是看出了些什么,几步走到陈群身旁,附耳低语几句。

而后,他又神色镇定地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陈潜的肩头,接着便自顾自地潇洒离去。

正在陈潜焦头烂额之际,门外却突然步入一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此人身穿窄袖短衣,搭配束腰长裤,腰间佩剑,背后的披风猩红如血,猎猎作响。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

而且这个女侠陈潜还认识,事实上,两人分别还是昨天早上的事儿。

陈潜见到张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刚要开口,却见张宁单眼微微一眨,他立马会意,不动身色立于一旁,只当不认识。

此时,那钟氏还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在地上忘情地哭闹,压根没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

倒是陈群轻咳一声,率先问道:

“阁下何人?何事光临我陈府?为何不让下人先行通报?”

张宁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动人的微笑:

“我不过是燕赵之地的一介游侠,你唤我赵客便是。我于近处偶然拾得一件旧物,瞧着倒像是你们陈氏之物,特意上门来归还,你家下人反倒拦着不让我进去,真是好没道理!”

陈群心中暗自警惕,已然看出对方来者不善。

可对方分明只是个女子,又口口声声说是来归还陈氏的失物,他也只得强压疑虑,以礼相待。

“阁下既是为此而来,还请先坐下用茶,若果然是我陈氏所遗,长文必有重谢。”

张宁却不肯入座,昂首挺胸,扶剑径直走到厅前。

此时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了的钟夫人却是怒哼一声,显然是对被突然打断了“表演”有些不爽。

“哪里来的小娼货?一介女子竟在外面抛头露面,长文你最近是越发不长进了,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张宁却不计较,只是突然向前几步,直直立于钟夫人身前,微微一笑:

“哦?这位想必就是府内钟夫人吧!钟夫人若是这般说,我反倒不太确定此物到底是不是出自陈氏了,毕竟像钟夫人这般重视礼法的人,想必不会在丈夫病重时与黄巾匪类私通的吧?”

“当....当然不会!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钟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却难掩其中的慌乱。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仿若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张宁见状,冷笑两声,从怀中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沓泛黄的竹纸:

“是与不是,总得分辨清楚才好,若是错怪了人,反倒不美。你看这句——‘颖妹,数日不见,念你心切,今夜子时,我将从后园逾墙而来,望准时赴约’,钟颖莫不就是钟夫人的闺名吧?”

“还有这个!‘才郎,我已有身孕,此事遮掩不得,需尽快想办法’,这我倒是有些不解,为何这位‘颖妹’怀孕了,反而要着急忙慌地写信让外人得知呢?”

张宁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雷,炸响在众人耳畔。

“哦对了,这与这位‘颖妹’通信的男子身份倒是明确的,正是颍川一带赫赫有名的黄巾渠帅波才,大家想必都不陌生吧?颍川陈氏竟然私藏波才的孽种,这要是传出去……”

张宁的话仿若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向钟氏。

钟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双腿一软,先是瘫倒在地上,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紧接着眼皮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够了!”

陈群闻声,率先跪地磕头行礼:

“祖父大人,外面风大,您怎么出来了?”

陈潜也是一愣,他穿越过来后,还从未见过自己这位闻名天下的祖父——陈寔。

此刻抬眼望去,只见陈寔已然84岁高龄,仿若历经沧桑的古松,虽饱经风雨,却依旧傲然挺立。

“我再不出来,这颍川陈氏立马就要毁在你们手里!”

陈寔怒哼一声,先是看向陈义,目光冷峻:“扶你母亲去房内休息。”

而后,陈寔的目光转向陈潜,眼中带着审视的意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陈潜,带你朋友去自个屋内招待吧,待会我再唤你。”

张宁眼中还有几分不服,但在陈潜的目视下也是躬身行礼,悄然而退。

见陈潜二人消失在目光中,陈寔又在厅中撂下一句话,言罢,袍袖一挥,转身离去。

“长文,让你爹跪去我房里,现在就去!”

刹那间,原本热闹喧嚣的厅堂,顿时变得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