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七年,十年,茶香悠闲

第七年谷雨·婴啼

吊床被谷雨时节的愿力潮掀翻时,我正梦见自己泡在梅子酒池里。

星砂流苏拧成麻花状,映出虹桥上浩浩荡荡的联合车队。

白袍育婴堂的莲花旗与黑袍产契司的算盘幡交相辉映,年轻祭司们捧着阴阳玉佩给新生儿赐福。

“用抓周礼预支二十年财运?”绸缎商攥着玉佩讨价还价,“不如换成科举运道。俗话说得好,财不如权呀!”

他妻子翻着善行簿插话:“存为功德还能助孩子早开灵智呐!笨鸟先飞吗!”

两人争吵时,怀中的婴孩正攥着老爹手里漏出的半块玉佩啃咬。

我弹指将契约法则烙进玉芯,那孩子突然咯咯笑出声,口水沾湿的玉佩浮现出“文武双全”的卦象。

还是个好苗子。

白袍祭司举起玉净瓶:“行善积德可化劫……”

话音未落就被黑袍执事打断:“典当姻缘能换三十年无病无灾!”

——这确定不是在绝后吗?

他们身后的学徒憋着笑记录,这姑娘襟口绣着完整的太极图,发间木簪顶开着七重莲瓣。

我看着云镜里鸡飞狗跳的场景,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

如今的神殿门前,白袍的功德箱与黑袍的典当铺只隔三步,却像隔着整条忘川。

产妇们早已学会同时签两份契约:用善行抵销代价,拿典当换取功德。

最精明的那个甚至用“十年来每日喂养流浪野猫”换了次“顺产无痛”,转身又把野猫报恩衔来的银鱼儿捐给育婴堂。

——养了十年的猫,真的还是野生的吗?

当今天第十个新生儿发出啼哭时,虹桥上空聚起祈愿的祥云。

我捏碎正在把玩的琉璃珠,珠内封存的琼浆玉露化作细雨,将新生儿的因果线染成淡金色。

黑袍执事们立刻撑开算盘接雨,白袍祭司则用善缘簿承接雨露。

忙碌的他们都没发现雨丝里混着我的一缕神力,足够保这些孩子平安到弱冠。

暮色四合时,我枕着新编的《两仪契约法》打盹。

书页间突然飘出张当票,上面用朱砂写着:“典当女神清梦一场,换人间十年无大疫。”

啊啊啊!

这什么人呐!

被迫起床的我气得把书册砸向云貔貅,它圆滚滚的肚皮上已经烙着九十多道契约纹,最新那道正试探着吸食我散落的起床气。

我随手断开契约的链接,阻止了这场空手套白狼的闹剧。

透过神国,我瞅着学徒偷偷摸进神殿。

她把今日收的契约残片拼成新图,却不知每片都映着我的瞳纹。

就是你小子(zei)!

既然不让我睡了,你也给我加班去!

随着暮钟响起,残片上的字迹自动重组,成了她未来不久要写的《阴阳典当录》扉页题词。

第十年小雪·茶香

初雪压断梅枝的脆响惊扰云絮时,我悠悠闲闲地饮茶,手上用云蛛丝给自个儿织一床冬被。

星砂流苏映出两派祭司在雪中斗法——

白袍的药炉熬着八珍汤,黑袍的算盘计算瘟疫代价。

你来我往间,他们脚下蜿蜒的血线相持不下,终是拼成太极图案。

“草药本为救人延命,你瞧瞧你们当了啥?东街三十户典当阳寿换药!本末倒置!”

“你们又做了什么?宣扬西巷捐百件冬衣可抵病厄!西巷那边可都是普通人家!”

“呸!吝啬鬼!”

“呸!不知人间疾苦的蠢货!”

又有瘟疫了么?

我对着云镜哈气,水雾里浮现早岁埋下的众多暗桩:染疫者家中神龛后的并蒂莲纹,茶馆说书人袖中的两仪符,甚至云貔貅偷藏的契约残片都在发烫。

当白袍祭司举起《万民善行册》时,书页间突然飞出我当年写的“但行好事”,化作金印烙在药汤里。

黑袍执事冷笑甩出算珠,珠子落地却变成“等价交换”的碑文。

碑文投影在雪地上,与金印隐隐拼成完整的太极图。

疫民们同时喝下药汤与签下契约时,他们吐出的黑血里绽开朵朵红莲。

这是我百年前埋在忘川的净孽种。

暮色染红药渣时,云貔貅终于撑破功德箱。

它滚圆的肚皮上,太极纹正在吞食最后几缕因果线。

我随手将冬被抛向人间转上一圈,被角扫过的疫区突然雪融草长,那些没被契约覆盖的犄角旮旯里,野花正从裂缝里钻出。

白袍祭司们捧着空药炉念经超度,黑袍执事们蹲在灰烬里扒拉算珠。

他们都没在意经卷与账本上浮动的淡淡金纹。

他们的神明大人我留下句批注:“善恶相生,两仪归宗。”

大略让他们收收味儿,别吵吵了。

新月升上飞檐的时候,我打着哈欠用新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状。

云镜里最后的画面是学徒在烛下写书,她发间木簪的并蒂莲完全绽放,书的首页上浮着行小字:“第十代阴阳判官录”。

殿外传来碎裂声,云貔貅打着嗝化作石像,肚皮上的太极纹成了两派共同供奉的图腾。

雪落无声,吊床晃出前所未有的安宁韵律。

我知道明日会有新的祈愿,但此刻只想数清梅瓣上的雪粒——

吗~,反正有人会去烦那两个教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