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晴天霹雳。
狄吟最近心神不宁,已经社畜多年却即将被优化处以极刑的他,觉得自己终究不过只是时代洪流中的一颗泥巴,他想要逃离,逃离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逃离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他快要受不了了,每当想到世界种种,都快让他的脑袋爆炸。于是,他戴上了耳机。狄吟觉得耳机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将无数人的世界分割,又将无数人的世界连接。如今他总是戴着耳机,无论听歌与否,仿佛置身事外,尘世纷扰,与之无关。
这天傍晚,狄吟像往常一样拖着锈迹斑斑的躯壳,回到家中,冲刷掉今日份的灰头土脸之后,正准备戴上耳机,突然,一声落雷坠地,吓得耳机掉直勾勾地落在了地上。
“真是奇怪。”抬头望了望M市晴朗无云的天空,狄吟纳闷。
但是也来不及去多想这些有的没得了,当务之急是解救耳机。狄吟将耳机捡起来,看着除了沾了点灰好像并无大碍的耳机,用纸擦了擦就戴上了。
“果然不出所料,”狄吟感叹道,“看来这耳机,看似外表无事发生还能使用,实则内部可能早就被雷震得千疮百孔了吧。”
负面情绪像是落雷倏地就上来了,狄吟觉着,如果是电影里的主角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没有应景的背景音乐吧。
狄吟必须要听歌,不抽烟不喝酒,那么歌曲就是他的尼古丁或者酒精。可是耳机没了,外放的音乐就像是没有配米饭的麻婆豆腐,他坚决拒绝外放听歌,带上耳机的包裹感和抽离感,没有什么能代替。
“记得高中时候有一副烂掉了的有线耳机,”狄吟心想,“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呢。”
狄吟在房间抽屉里翻找出了一副乱成中国结的有线耳机,犹如小时候的翻绳游戏那般,在丝线萦绕中终于找到了它近似的模样,这耳机的主线像是再也挺不直腰杆,蜷缩在墙角失意的精神分裂者,最后分裂成也是扭扭捏捏的左右两条线。
连接了耳机与手机,在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选择了喜欢的歌曲,调整音效,然后开始播放。
“自从蓝牙耳机普及以来,好像再也没有这种像是解方程一样解开有线耳机的感受了,说起来,还挺有回忆感呢。”狄吟喃喃道。
“看来能用,不过只能用一半?”狄吟还是能接受这个结果,“唉,怎么回事?”
狄吟顿觉恐怖,奇怪,自己根本就没有放这首歌啊,而且只有一边耳机有声音。可有意思的是,这首自动播放的歌曲,是狄吟高中时期最爱的歌曲,名字叫做《连接》。
狄吟静下心来,又突然听到了疑似女孩说话的声音。这声音十分微弱,最后在柔弱中截然而止。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狄吟却有着说不上来不由自主的心灵负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狄吟不寒而栗。
但是没有什么比起枯燥无味的生活和寸步难行的日子更恐怖的了。
后来,狄吟为了弄明白耳机里的秘密,每天下班后都会去听。那耳机依然是只传来一边的声音,固定地播放着那首叫做《连接》的歌。直到某天,又打了一次雷,晴天霹雳,那边的耳机居然有了声音。这次,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比之前的声音要成熟许多,而且清晰可辨,竟然也在跟着这首歌唱。狄吟试着跟着她唱,心头渐渐有了些许温暖的感觉。毕竟,然在最无语的时候能接受一切的莫名其妙。
突然,女孩的声音停了,轻声问:“是谁在说话?”
狄吟愣住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能够听见彼此的声音了。女孩接着说,“我也是从那次晴天霹雳之后才有了这种现象。刚开始只有一边耳机能听歌,另一边耳机好像有个男生在窃窃私语,我想和他对话,但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听不见我,最近我的耳机能清晰听到你的声音,但好像只能在《连接》这首歌播放的时间里。”
狄吟有些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某种奇妙的迷雾里。这个女孩,话语中满是知性以及成熟。他们开始聊些琐碎的东西,一开始只是一起跟唱,后来聊起了兴趣,聊着聊着,话题变得越来越深,甚至聊到了人生与哲学。两人聊得越来越投机,仿佛从未见过面,却已经有了深刻的默契。
日子一天天过去,狄吟的心情也在这些简单的对话中慢慢发生了变化。渐渐地,他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想见见这个女孩,想知道她是谁,想和她走出这片虚拟的空间,站在真实的面前。于是,他开始向女孩询问名字和联系方式。
然而,就在这时,突如其来一场暴风雨。雷声轰鸣,狄吟的耳机突然彻底没有了声音,那个女孩的声音也完全消失了。狄吟急忙调整耳机,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坐在那里,心跳急促,心中泛起莫名的失落感,仿佛突然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东西,可这个重要的东西,好像又从未存在。
耳机里再也没有了那首歌,那段熟悉的旋律,再也没有了那位女孩的声音。可他明白,这一次的落雷不是非同寻常的晴天霹雳,却胜似晴天霹雳。
那段时间,狄吟的心情沉浸在这种无解的空虚中,甚至快要被时间加速溶解。直到有一天,他猛然想起,那副耳机曾是高中时莫婷送给他的。莫婷是她的女同桌,温柔善良,相貌清纯。狄吟记得那时他们常常一起听歌,甚至有一次,两个同桌在自习时戴着耳机听歌,晴朗无云的天气却迎来了突如其来的雷鸣声,让耳机坏掉了。后来,由于学业的关系,老师不允许他们继续坐同桌,毕业后,莫婷将这副耳机送给了狄吟,作为纪念。
狄吟决定回去看看高中那间熟悉的教室。他站在曾经和莫婷一起坐的位置,感受到一些过去的气息。过去的教室功能已经不能满足现在学生的需求已经变成了自习室,熟悉的场景却全然不同。但他依旧坐在那个位置,拿出了那副有些破旧的有线耳机,戴上了。
一瞬间,耳机里响起了熟悉的旋律,《连接》再次在他耳边回荡。仿佛时间倒流,他看到了那个午后忘却过的场景。
“最近这首歌很火,要不要循环播放听听?”男孩的声音有些轻松,但是内心却被紧张的情绪拿捏着。
“好啊。”女孩的回答带着些许俏皮。
“肯定不敢外放,我只有一副有线耳机,我分你一半吧。”
“好啊。”女孩没有他言,只是一味地重复肯定的情绪。
那时候,两个心灵靠得如此近,尽管只是一副耳机,也能让彼此的世界交汇。音乐像一条无形的纽带,把他们紧紧相连。
渐渐地,他们听得越来越困。男孩不小心头沉了下去,女孩在耳机的牵引下无法对抗这股外力跟着往男孩那边倾斜,头碰头的瞬间,两个人都被撞了个清醒。
只见女孩的脸有些泛红,她轻声说道:“其实,我想和你这样一起听更多的歌,可以吗?”
男孩手足无措,有些应付不来,最后用喉咙挤出几个说不完全的字:“其实,我……”
女孩在自我幻想的失落中等待,却仍旧笑靥如花。
然而,就在男孩的话未说完的时候,阳光洒满的教室中,雷声骤然响起。
“其实,我,”狄吟轻轻地重复着当年的话语。曾经听不清的耳边的女孩声音与他自己的话交织在一起,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感,仿佛在瞬间汇聚。
“我也喜欢你!”莫婷用手肘支了支麻木中的狄吟,清澈爽朗的声音从一旁直达。
教室的一侧,窗和雨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