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青焰焚心
山涧雾气被剑气搅散，冥九幽的惨叫声渐渐湮灭在夜风中。赵无极拄剑半跪在地，星陨剑上的铭文正缓缓黯淡。在他身后，赫莲娜扶着焦黑的古树喘息，九条狐尾虚影已消散大半。
“为何替我挡下那一击？”赵无极声音沙哑。他能清晰记得邪像血光临身的瞬间，那道决然挡在身前的紫色身影—就像十年前母亲为他挡下叛徒毒掌时的模样。
赫莲娜扯下破碎的袖摆包扎伤口，青焰在指尖跳动：“玄冥宗三十年前血洗青丘外围三城，这个理由够不够？”她忽然踉跄半步，后背尚未愈合的伤口渗出黑血。
赵无极下意识伸手搀扶，却在触及她手臂时僵住—妖族特有的冰凉体温透过布料传来，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脉搏频率在指尖跳动。他猛然想起圣地训诫：妖族善惑，触之即堕。
“怕了？”赫莲娜轻笑，狐耳在月光下微微颤动，“赵公子方才斩尸傀的威风呢？”
突然，远处传来夜枭啼鸣。两人同时变色，这是玄冥宗追击的哨声。赵无极抓起星陨剑，却见赫莲娜已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玄奥血符：“抓紧我。”
“什么？”
“不想被炼成尸傀就照做！”
赵无极刚握住她手腕，整片山林突然倒转。地面化作翻涌的血海，无数白骨手臂抓向二人脚踝。赫莲娜口中念诵古老咒文，青焰自血符升腾，在虚空中烧出个扭曲的通道。
“这是......青丘的‘狐火遁’？”赵无极在空间乱流中勉强开口。他注意到赫莲娜脸色愈发苍白，显然这种遁术对重伤之躯负担极重。
“省点力气。”少女咬牙切齿，“通道尽头有处妖族遗迹”
话音未落，后方突然传来锁链碰撞声。十八盏幽冥灯笼穿透虚空，冥九幽的鬼轿竟追入遁术通道！
“留下古经！”轿中飞出九条缠满符咒的锁链，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裂。赫莲娜反手甩出三枚青玉铃铛，爆炸的妖火暂时阻住追击，但嘴角溢出的鲜血已染红衣襟。
赵无极突然揽住她腰身，星陨剑狠狠刺入通道壁。剑气激发的星辰砂形成屏障，将鬼轿暂时隔绝在外：“这样下去撑不到出口。”
“你…”赫莲娜耳尖泛起绯色，却见他撕下内襟白布，“做什么？”
“借点妖血。”赵无极抓过她受伤的手掌，蘸血在布上画出星图，“圣地秘传的‘血星引’，可以…”
“左转七步！”赫莲娜突然厉喝。赵无极本能照做，一道血色雷霆擦着耳际掠过，将前方通道炸出裂痕。借着电光，他看见裂缝外是万丈悬崖。
“跳！！”
失重感持续了足足十息。当赵无极抱着赫莲娜坠入寒潭时，刺骨潭水让他瞬间清醒。怀中人已经昏迷，青丝间浮起细碎冰晶。
“醒醒！”他拍打少女脸颊，触手温度比潭水更冷。潭底忽然亮起幽蓝光芒，无数透明触手缠向二人。赵无极挥剑斩断两根，却发现伤口处迸出更多触须。
千钧一发之际，赫莲娜颈间青玉突然发光。潭底传来古老的低吟，触手们如见天敌般疯狂退散。借着玉佩光芒，赵无极看清潭底竟沉着一尊九尾狐石雕。
将赫莲娜安置在石雕旁，赵无极发现她后背的伤口已结满冰霜。犹豫片刻，他扯开破碎的衣料—三道爪痕深可见骨，边缘泛着幽冥鬼气。
“得罪了。”他并指如剑，按在《太虚古经》记载的解毒穴位。当指尖触及冰冷肌肤时，昏迷的少女突然闷哼一声，九条狐尾不受控制地炸开，将赵无极狠狠扫飞。
石壁轰然炸裂，赵无极咳着血沫起身，却见赫莲娜蜷缩在狐尾形成的茧中发抖。青玉光芒忽明忽暗，映出她脖颈浮现的诡异咒印。
“血契反噬…”赵无极瞳孔收缩。这种咒印他在圣地古籍见过，是妖族与人类缔结契约失败的标志。难道她曾与谁…
“别看…”虚弱的声音从狐尾茧中传出，“这是…青丘叛徒才有的印记…”
潭水突然沸腾，十八盏幽冥灯笼穿透水面。冥九幽的狞笑在溶洞回荡：“好一对亡命鸳鸯，这狐妖竟敢私自偷学人族功法，难怪被种下噬心咒！”
赵无极横剑挡在狐茧前，星陨剑感应到主人战意，发出清越剑鸣。冥九幽的鬼轿悬浮潭面，三十六具尸傀正在水中重组身躯。
“赵公子还不明白？”冥九幽把玩着血色骷髅，“这妖女接近你，不过是想借古经解除血契。等她恢复自由，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闭嘴！”赫莲娜突然从茧中冲出，青焰化作长鞭抽向鬼轿。但她身形踉跄，攻击被尸傀轻易挡下。冥九幽大笑着一挥袖，潭底石雕应声炸裂，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棺椁。
棺盖开启的刹那，赵无极怀中古经剧烈震颤。棺中躺着的女子与赫莲娜容貌七分相似，眉心嵌着枚星光流转的玉简。
“姑姑…”赫莲娜如遭雷击。赵无极瞬间明悟——这才是她冒险进入人族地界的真正目的。
“二十年前，青丘三公主私盗族中圣物出逃。”冥九幽指尖凝聚血刃，“她的妖丹，早已被我用来祭炼我的万魂幡了。”
赫莲娜突然抓住赵无极手腕，眼中第一次露出恳求“帮我争取十息。”不等回答，她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在姑姑尸身上画出繁复妖纹。
赵无极默然转身，星陨剑划出半月光弧。这一剑毫无保留，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同时燃烧，剑气竟在潭面掀起星辰风暴。冲来的尸傀在星光中化作齑粉，冥九幽的鬼轿被逼退三丈。
“值得吗！”冥九幽在风暴中嘶吼，“为个妖女燃耗寿元！”
赵无极不答，剑势越发凌厉。他能感觉到生命随着星光流逝，但身后渐起的青鸾鸣叫让他莫名心安。当第十具尸傀倒下时，清越的凤鸣响彻溶洞。
赫莲娜悬浮半空，身后展开青焰凝聚的羽翼。姑姑尸身化作流光没入她眉心，那道噬心咒印正被星光寸寸瓦解。
“青鸾涅槃…“冥九幽惊恐后退，“你竟能融合人族星力！”
回答他的是贯穿天灵的青焰长枪。当鬼轿在烈焰中崩塌时，赫莲娜跌落在赵无极怀中。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赵无极惊觉她体内竟流转着与自己同源的星辰之力。
“现在你我性命相连了。“赫莲娜抬手抚过他染血的脸颊，青焰在伤口处跳跃，“星血引加上青鸾涅槃…”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打断话语。溶洞顶部裂开巨缝，冥九幽的残魂在狂笑：“本少主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引动地脉暴乱！一起葬在这吧！”
巨石如雨坠落，赵无极抱着赫莲娜在崩塌的溶洞中腾挪。怀中人因融合仪式极度虚弱，却仍不断释放青焰击碎坠石。
“东南角！”她突然指向某处，“那里有姑姑留下的…”
地面突然塌陷，两人坠入漆黑深渊。失重感中，赵无极本能地将赫莲娜护在怀中。后背接连撞断数根钟乳石，五脏六腑仿佛移位的剧痛中，他听见少女带着哭腔的呼喊：“你疯了！”
重重砸入地下暗河时，赵无极最后看见的是赫莲娜惊慌的面容。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意识即将消散之际，有柔软的触感贴上双唇。温热的气息带着青莲香渡入口中，驱散了溺水的窒息感。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是跳动的篝火。赫莲娜正在烘烤衣物，雪白肩头还残留着替他挡石时的擦伤。见他醒来，立刻背过身去“赵公子倒是命硬。”
赵无极低头看见胸口包扎的青布，针脚歪斜却透着草药香。暗河在洞穴外轰鸣，火光将两人影子投在石壁上，竟似依偎的模样。
“为什么哭？”他忽然问。
赫莲娜拨弄篝火的手一颤：“你看错了。”
“在暗河里，你的眼泪是热的。”
沉默良久，一根枯枝在火中爆响。赫莲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是百年来…第一个舍命护我的人族。”
洞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声，夹杂着尸傀特有的腐臭。赵无极握剑起身，却听赫莲娜幽幽道：“星血引的后遗症还剩三个时辰，我现在与凡人无异。”
尸群嘶吼声逼近，火光照亮洞壁渗血的诡异符文。赵无极忽然将星陨剑塞进她手中，自己捡起根燃烧的木棍：“劳烦圣女殿下，为我掠阵。”
赫莲娜怔怔望着他的背影。火光中那道染血的脊梁，竟与记忆中母亲赴死时的身影重叠。当第一具尸傀冲破洞口时，她握住剑柄的手不再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