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书院山门

江逊眼前一亮,笑道:“掌柜的,你方才提进去两只鸡?”

掌柜点头。

“眼下既还有一个半时辰,不如让后厨把鸡烤了,等会带山上去吃。”

掌柜:?

合着你特么来郊游来了?

不是……这像话吗这?前边在考试,后边在交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是赣江道的神童,他是闽山道的才子,大家都是名门子弟风流书生……

然后身后传来一阵香味……你提溜着烤鸡在后边优哉游哉?

掌柜痛心疾首:“客官还是早些上山,都这时候了,哪里还有时间烤鸡吃鸡?这时候那些士子已经在山上开始努力了……”

江逊还未答话,身后的楼梯一阵脚步声响动。

“鸡,有烤鸡?掌柜的给我来一只,我等会带去考核……等等,不对!掌柜的!怎么人都不见了?”

胡沉提着沉重的竹架,脚步歪斜,向下急忙行去。

陈止:……

江逊:……

掌柜:……

还有高手!?

今年的士子格外有松弛感。

“兄台,你们二位也睡迟了?”

胡沉一脸迷茫,整理好外袍内衫。

“掌柜的,愣着作甚?不是要烤鸡么?既然都迟到了,干脆就吃点烤鸡回家算了。”

胡沉坐在桌边,唉声叹气。

掌柜恼羞成怒,甩手进入后厨。

“什么烤鸡?那两只鸡能唱能跳,还能与人做球戏,是我的挚爱灵宠!不卖!”

胡沉:啊?

……

江逊最终还是没吃上烤鸡,却不是掌柜恼羞成怒有钱不赚。

后厨的伙计和厨子都前往书院山门外,候着成功考入书院的士子发赏钱,店中只有掌柜一人守着。

三人一齐出门,登上铅山,顺着山道前往山门外。

一路上胡沉屡屡搭话,三人倒也勉强算是熟络了起来。

书院山门的巍峨终于显露!

昨日天色太晚看不清山门,只有几道火烛长龙显露出了三分的气势。

书院坐落山中,山门是天然的两座巨石巍然相对留出一线天地。石上凿出两道大儒像,其后浮雕无数的儒生。

石像上满是青苔,雕刻的大匠在双目处尤其下了心思,一股不甘又坚韧的意味从石像里露出。

两位儒者贴近在一处,手中书卷垂下,身后无数的石像书生各自挥舞手中书卷,按住腰间长剑,起身张口欲言。

这其上雕刻的正是鹅湖书院所来的典故,陆学士的心学与朱学士的理学在同代其余儒者撮合下,于此辩论天地之源,求学之本。

最终……不欢而散,各自源流。

胡沉望着两尊儒者的石像,目光火热,握拳道:“这便是鹅湖书院么?果然是底蕴深厚!我定要入此院中求学!”

边缘的几位士子闻言,嘴角轻轻一偏。

呵,第一次见到书院山门的土包子罢了、

几人却未曾拆穿,只是回身或真心或假意地喊道:“愿诚如是!”

胡沉兴奋作揖:“各位亦诚如是!”

一时间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江逊沉吟片刻,走到胡沉身旁轻声问道:“你不吃烤鸡了?”

胡沉:?

胡沉一阵牙疼……你这时候提烤鸡做什么……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心气,这下子满心都是烤鸡了。

江逊微笑,向前昂首阔步行去。

被这来路不明的书生吵了一路,终于逮着机会噎他一句,委实是……爽!

陈止自然是跟着自家少爷,微笑向前行去。

巳时将至,许多执事从山门鱼贯而出,各自站在一处呼喊号牌号码,领着各自负责的方阵进入山门。

陈止站在原地挥手送过自家少爷。

江逊汇入队中,身上的半旧蜀锦白袍不算太过显眼也不算太过普通,只清清白白向前行去。

鱼贯的长队行到山门便陡然一缓。

那两座石像!

凡是经过那两座石像的士子,莫不都仿佛受到了无穷大压力!

有些支撑不过的,当场便倒下昏死,被书院的执事或者仆役拖出去。

随着愈发靠近石像,便愈能听清忧郁的沧桑叹息从石像内传出。

“天地之源在心,不在气,不在理……”

有些士子听闻左侧石像发出的音声,面色迷茫。立在原地。

另一声断喝从右侧石像中响起。

“错!”

“天地之源在气!在理!自外格物,穷事物之理修身,方为正途!”

那群迷茫的士子只觉如受当头棒喝,立时狂喜,手舞足蹈起来。

“是了!是了!天地的要务在理!”

“理是万物的根源,万事万物依理而生发!”

“回去我便改换门庭,重新拜师!”

左侧石像又是一声叹息。

“天地万物,各自纷乱,不求自心,所参的天地之理不过虚妄……”

那群士子又是迷茫不解,跌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

“理?气?心?”

“他说的对,心学才是我等儒学根本!”

“正心为本!老师,你教我的理学是错的!”

江逊淡然看去,那群士子中有些已是受不住两大儒石像的辩论,晕厥过去,被执事拖走。

每年前来求学的学子无数,难道每一个都要书院中的教习执事费力考核?

司天监!

依旧是司天监手段!

南直隶司天监修建江南书院时节留下阵法,为两位学士的石像请灵降,以文气震荡诸多士子,筛选心智不坚之辈。

江逊站在山门前,立在原地,抬头上望。

身后无数的士子倒下,状若癫狂。

身前零散的士子走过,却吃力无比,捂着耳朵或胸口,踉踉跄跄小跑过去。

却再无一人……抬头上望。

从下看去,两座石像的手臂交织相错,相交却又不相及。

无数的声音在江逊耳边越发迅疾争辩,在阵中越久,声音便越是激烈迅疾。只是依旧对江逊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江逊的目光穿过石像的宽大袖子与交织的手臂,定定与石像的眼珠对视。

江逊想到此行来的目的,只觉得悲凄无比。

这两位儒者他并不了解,却依旧能体会到他们生时的激昂心气,坚持精进。

可他们逝去后立起的巍峨石像阴影下,站着张部那样道貌岸然心思阴毒的禽兽,又有着让张部这样人进入书院的虫豸……

江逊摇头叹息。

一只手搭在江逊肩上。

“兄台也看出了石像的真意?”

“悲凉!实在是悲凉乃至于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