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饭桌上的绝世凶魔

马车掉头回转,只是毕竟已经驶出了一段距离,一时半会还到不了盐场。

今夜月黑风高,未必适合赶路,虽然江逊无敌,可要是拉车的马出了些好歹……总不能江逊扛着马拉车赶路吧。

落脚的罗桥镇不大不小,主仆二人并马夫在镇外随意寻了一处藏风聚气的地方驻扎下来,一夜无话。

清晨三人醒来粗粗洗漱一番,正欲赶路却忽然有雨落下。

江逊心中微动,领着陈止向镇子里走去。

江南水乡,些微小雨里,诸多升斗小民不过披着斗笠蓑衣便依然如故。

陈止举着油纸伞,江逊依旧是一身白袍,披着青色披风便在前走去。

江逊在酒店坐定,向小二要了两碗甜蛋酒,两份水煎包,靠在柱上便无聊向外望去。

不知为何,今日江逊蓦地心底升起一丝烦躁。

酒店外头竖着一面酒旗,对面是一家布匹庄,长檐下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摆出一个小小的卦摊。

八卦招子上书着四个大字:“铁口神断”。

街边两个披着蓑衣斗笠的人影走来,停在卦摊前买卦。

酒店内,两碗蛋酒和水煎包已是端上。

江逊微抿了一口蛋酒,轻轻点一点陈止的肩头。

“阿止,你看外边那两个人是什么路数?”

陈止嘴里塞着煎包,有些被烫到嘶嘶吹着热气。

“唔……少爷……哪两个?”

“卦摊前那两个。”

陈止吞下包子,认真打量一番道:“怕不是什么微服私访的贵人?”

江逊懒得自己亲自察看,随口问道:“何以见得?”

陈止歪过头,看着对面卦摊道:

“在九月就披着厚袍子,必然是北边来的。雨天还穿着布靴,定是富贵人家。那个高大些的时不时抬头巡视,只怕守卫的说不得便是什么贵人。”

江逊赞许点点头。

陈止的声音未曾减小,只是如常一般大小。

街对面的高大汉子,显然便是有些修为武功在身,已是朝着这边望来。

江逊却并不在意,靠在柱子上随意一招手,便算是打过招呼。

另一名卦摊前的斗笠客,此时终于察觉到异常,低声问那高大汉子道:“高侍卫,发生什么事了?”

高侍卫低头轻声道:“大人,对面酒店里两个少年看破了咱们的行藏,出声提醒了咱们。”

斗笠客面色一沉,自己毕竟还是少了些行走民间的经验,连路边两个少年都能轻松看出自己的破绽。

“罢了,过去攀谈一番罢。”

两人随手撇下几文钱,走入酒店,卸下身上蓑衣,坐在主仆二人身前。

江逊面色微沉,那斗笠客却已率先发话。

“多谢两位提点,萍水相逢自是天定的缘分,今日早膳不如便由我左某请了如何?”

江逊正要发话,桌下陈止的脚已经触到了他的腿。

两人桌上电光火石之间交换眼神,已是加密了交流。

江逊:忍不了,我吃早饭他俩走进来坐我面前干啥?

陈止:少爷,没钱了,忍耐!有冤大头付钱,忍耐!

江逊:……

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唉!

江逊不语,只是一味点菜。

陈止赔笑,招呼两人吃饭。

四方桌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出现了寂静。

一道沙哑沧桑的声音响起。

“老夫卦金五十文,概不赊欠,两位客官还差四十文钱,还请结清一下卦金。”

中年白面长须的斗笠客摘下斗笠,看向那位从卦摊过来黑着脸的老者。

“先生,我二人还未曾问事,这十文钱也不亏了你,又何必如此呢?”

老者顿一顿手中的竹杖,怒道:“卦钱已落,哪里有不问的道理?给钱!”

高侍卫毕竟是武人,脾气暴躁些,按捺不住起身,一只满是刀茧的手搭在老者肩上。

老者毫不畏惧,冷哼一声。

中年人忽地想起自己在京中与司天监好友的攀谈,按捺住火气,示意高侍卫坐下,从腰中摸出一小块碎银。

“也罢,这块碎银你拿去。”

老者面色缓和:“相公要问什么?”

中年人挥挥手:“不必了,我还有事,你且自去。”

老者面色又是一黑。

“老夫卦不轻落,有卦必答。你以为老夫是寻常的江湖骗子么?”

店小二与掌柜看着这边厮闹起来,连忙过来驱赶老者,对着中年人赔笑:“对不住大爷,小店招待不周,这老儿怠慢,这就赶他出去。”

中年人却来了兴致,挥退众人,打量那道袍老者道:“今日我便问你一课,若是不准,我便扯了你的卦招,砸了你的摊位,如何?”

道袍老者甩袖,笑道:“有何不敢?”

陈止扯一扯依旧在埋头苦吃的江逊,低声问道:“少爷,你看这老儿是什么路数?”

江逊头也不抬:“不知道。”

这声“不知道”有些大声,众人不由得微微侧目过来。

陈止:“……”

算了,少爷吃少爷的就是了。

中年人捋了捋长须,沉吟道:“我且问你,你可能算出我的姓名?”

道袍老者并不答话,从卦摊上抄起龟壳,将三枚铜钱甩出排在桌面上,细细端详了片刻。

众人好奇凑过来,高侍卫蹙眉环视,右手已是提在腰间。

老者闭上眼:“卦象纯阳,天雷已动……嘶……看不出你倒有个好名字。”

中年人脸色一变,高侍卫连忙驱开周围的人群。

老者微笑捻须:“杨震,唔,好名字,好名字!”

杨震失色,起身作揖,拉开身边座椅,请那道袍老者坐下。

他来江南巡查的消息自是绝密,微服私访的消息更是密不透风,这道袍老者却只凭着三枚铜钱便喊出了他的名字……

司天监的那群老神棍可远远没有这一手本事!

主仆二人完全没有搭理高侍卫,只是坐在桌边窃窃私语。人群中一个汉子变了脸色,悄悄退出店外。

道袍老者施施然一掀道袍,仙风道骨落座。店小二看着那古怪道袍老者上桌,已是缩到后头不敢言语。

高侍卫看着巍然不动一个胡吃海喝一个窃窃私语的主仆二人,心下多了一丝无奈。

今日和杨大人出来,怎么一个两个的老是遇见怪人?

道袍老者坐定,杨震便亲自递过碗筷,恭敬摆下。

“先生,晚生还请再您再算一卦,晚生此行……”

道袍老者手中竹杖卦招一翻,露出五个大字——一日不二卦!

杨震心下愈发确认,这老者定是命理玄门的顶级高手,这等规矩他私下里也听司天监好友曾说过。

没想到此次前来江南巡查盐政,竟是能遇见这般的高人。

杨震望着老者,却发现那道袍老者微微颤抖,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物事,双腿抖若筛糠,竹杖卦招仿佛风中的船帆。

定眼望去,道袍老者望着正落筷如飞面色清秀没多少年纪的江逊,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凶!大凶!”

“究竟杀了多少人!?”

“魔头!绝世凶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