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旁。
泰来城码头。
黄枭窝在一颗树下,周围已经看到不少过来的混混。
各自分散在人群中,都等着大船过河。
渡船分大小。
小船只能载人和少量的货物,大船可以载车马,一趟七、八辆没问题。
同时还能装人、装货。
黄枭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等中午的大船过河,但怎么交代就怎么办。
中午时分。
雨也逐渐大了起来。
大船靠岸。
车马、行人陆续下船,又有车马、行人陆续上船。
黄枭这些混混们,就混迹在其中上船。
“大哥。”
黄枭走着走着,突然一旁传来声音。
看去。
是之前抬车的一家,那个少年看着黄枭招呼。
“是你啊。”黄枭说道:“还真巧。”
“大哥去哪?”少年问道。
黄枭说道:“河阳城,你呢?”
“我...”
少年刚开口。
读书人抢先说道:“我们也去河阳城。”
黄枭微笑点点头。
少年看着黄枭,继续问道:“大哥会功夫吗?你力气怎么那么大?”
黄枭一本正经说道:“南拳北腿,十八般兵刃,我...什么都不会。”
“哈哈...”
一家三口都大笑起来,黄枭也笑了起来。
说着话,已经上了船。
黄枭看向少年,说道:“我要到那边躲雨,你们最好就在舱头,舱里面味道太大。”
“好。”少年说道。
读书人抱了抱拳,黄枭抱拳还礼后离开。
船舱里面角落。
黄枭坐下,身旁是张善。
其他混混也都三两一伙聚着。
李胜、朱仝各自在船头尾两侧。
“来些兄弟帮个忙。”朱仝突然在船头喊道:“我们这几辆车扶一下,扶到对岸,船钱我们出。”
李胜也在船尾喊了起来:“我们也有几辆车扶一下,一样出船钱。”
混混们明白,这是要聚集的意思。
“好咧。”
混混们陆续起身,分别往船头尾走去。
黄枭和张善在船尾,就走到船尾。
的确有两辆大车,在船左右两侧,上面装的都是铁锭。
李胜小声说道:“这辆固定死,那辆到河中间推下去。”
众人了然,这是要搞翻这艘船。
黄枭目瞪口呆,张善同样目瞪口呆。
“李大哥,没说是水上的活啊。”张善说道。
李胜问道:“怎么了?”
黄枭尴尬说道:“我不会水。”
李胜更加目瞪口呆,看着黄枭问道:“你不会水?”
再怎么说都来不及。
先固定一辆马车,将车轮固定死在甲板,另一辆假模假洋固定。
做好后。
所有人假模假洋扶着车,张善和黄枭在一起。
“待会抓紧我的衣服。”张善小声说道。
黄枭点点头。
突然看向船舱,那一家还在里面。
少年看向黄枭,还挥了挥手。
黄枭猛叹一声,掉过脸来,希望他们都会水。
雨越来越大,河水也越来越急。
黄枭莫名痛苦起来,和着雨水,眼泪流下。
不知道这趟买卖是怎么回事?难道要弄死一船的人?
黄枭突然走到车头,将马和车分离。
“干什么?”李胜问道。
黄枭小声说道:“李大哥,马会水。”
李胜笑了起来,小声说道:“我也是服了你,在清河边长大居然不会水。”
另一个混混小声说道:“李大哥不知道吗?他入水就沉,之前看张善他们在河边教他,怎么学都不会。”
周围都笑了起来。
黄枭也尴尬笑了笑。
李胜说道:“那你就拉着马。”
“好咧。”黄枭说道。
张善纳闷看向黄枭。
二人相视一眼。
张善明白,黄枭有什么用意。
船动了。
慢慢往对岸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
船头尾的李胜、朱仝做了个手势。
李胜说道:“推。”
混混们猛地将马车推入河中,另一头也是一样。
船瞬间猛烈摇晃。
船舱里瞬间大乱。
混混们瞬间跳入水中。
黄枭也拉着马跳入,死死拽着缰绳。
入水彻骨,寒意透心。
分不清方向,也固定不住身体。
感觉就要呛水,拼命拉着缰绳往上。
“啊...”
终于出了水面,死死抱着马脖子。
四处看看。
船已经翻了,而且在很远。
周围的混混四散也很远,隐约听到张善的声音。
看去喊道:“我没事,你先上岸。”
这个时候想上岸可不容易,清河水流很急。
而且黄枭想着那一家人。
硬拉马头,往船的方向而去。
水面上。
飘来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飘来挣扎呼救的人。
混混们也跟着往下游飘。
船已经逐渐下沉。
黄枭拍着马,马也拼命游。
又不知多久,终于看见。
那个读书人挣扎着托着少年,女人已经不见。
幸好叫这一家坐在靠船头。
还没等马靠近,读书人已经不见,就剩少年在水里挣扎。
黄枭拼命拍着马背,马拼命往少年游。
千钧一发。
终于在少年要沉的时候,黄枭抓住了少年。
猛地拉起。
再看周围已经见不到人,也不知其他人飘到了哪。
黄枭将少年脑袋搭在肩上搂住,同时抓着马的鬃毛,任凭马往岸上游。
不知过了多久。
马终于上了清河北边的某处浅滩,喘着粗气倒下。
黄枭也终于踩到地,抱起少年来到岸边。
“小子,你没事吧?”
黄枭将人放平,焦急得喊着。
摸了摸脸,冰凉彻骨。
赶紧将人扛起,脑袋垂在黄枭身后。
来回跑了起来,还跳来跳去。
“咳...咳...”
少年连续咳出几口水,断断续续,无力喊着:“爹...娘...”
黄枭又将少年放下。
少年缓缓睁眼,说道:“大哥,是你。”
“没事了,没事了。”黄枭激动说道。
又将少年抱起,跑向不远处的山边。
寻一处遮雨处放好,说道:“不能睡,知道吗?”
少年勉强点点头。
“将湿衣服脱下来。”黄枭说道:“我这件是泡过桐油的,你先穿着。”
“大哥,我爹娘呢?”少年问道。
黄枭心中一紧,眉头紧皱说道:“不知道。”
少年眼泪流下,说道:“爹娘和我都不会水,掉河里是不是...”
“不是。”黄枭咬牙说道:“你别多想,说不定就冲到哪边的岸上,不会有事。”
黄枭现在极其难受,没想到这趟买卖会害死这么多人。
知道买卖不小,但没想过会是这样。
少年默默哭着。
黄枭咬牙说道:“赶紧将衣服脱了,受寒可不得了。”
少年看向黄枭,问道:“大哥你呢?”
黄枭说道:“我没事,我力气那么大,不怕冷。”
说着话衣裤脱下,都是粗麻泡过桐油的。
少年将湿衣服全部脱下,穿上了黄枭的衣裤。
两个人挨在一起,躲在山脚等雨停。
少年默默流眼泪。
黄枭心里很痛苦。
良久。
黄枭看向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流着泪,看向黄枭说道:“我叫林寒生,我爹是泰来城的言官叫林放。”
黄枭定住。
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牙齿不自觉的打颤起来。
“大哥,你冷吗?”林寒生说着话,就要脱衣服。
黄枭赶紧按住,说道:“我不冷。”
心里已经清楚这趟买卖是什么了,杀言官。
原来那个读书人,是泰来城的言官。
“唉...”
黄枭长叹一声。
这一趟算是上了吴奋的贼船,不仅害死那么多人还杀了言官。
杀言官不是一般的罪,任何人牵连其中都必死无疑。
“大哥,船为什么会翻?”林寒生突然问道。
黄枭心里咯噔一下,看向林寒生。
这么问很危险。
告知了其父是言官,再问船为什么会翻,尤其黄枭还是造成翻船的凶手。
“不知道。”黄枭说道。
林寒生说道:“其实我们是要去王城,爹说有人犯了王法,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
黄枭咬了咬牙,愈发痛苦起来。
现在应该杀林寒生灭口,但黄枭下不了手。
看着林寒生,说道:“清河上翻船又不是这一次,何况今天风大雨大。”
林寒生想了想,点了点头,眼泪依旧止不住。
黄枭说道:“别多想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这是哪。”
林寒生拉住黄枭的手,说道:“我和大哥一起去。”
黄枭说道:“外面雨大,你等着,我会回来。”
“大哥一定要回来。”林寒生边哭边说道。
黄枭点点头。
林寒生这才松手。
黄枭指着衣服内侧的一个暗袋,说道:“那里是大哥的钱,你要帮大哥看好。”
林寒生点点头。
黄枭起身离开。
哪还会回来,黄枭是要跑。
自己居然掺和杀了言官,这里还有个言官的儿子。
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
跑出去十多里,终于看到一个村子。
进村打听一番得知,居然飘到了海通城地界。
海通城和河阳城中间,还隔着一个城,海通城再往东是繁城,繁城是东楚国最东边的大城,繁城再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黄枭傻了眼,居然飘了这么远,在水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雨越下越大,黄枭也越跑越慢。
将林寒生孤零零扔在清河边,结果会怎样?
慢慢站定,大哭起来。
“我干坏事都不怕,去杀小兰花,去抢银矿,去...怎么这个时候怕?”黄枭嘶吼起来:“我该死,他不该死啊...”
猛掉头,往回跑。
又是一个时辰,黄枭返回清河旁的山边。
林寒生蜷缩在山脚,脸上红彤彤,有些萎靡不振的感觉。
看到黄枭返回,眼中带泪,笑着说道:“大哥,你回来啦。”
说完昏死过去。
黄枭吓了一跳。
赶紧上前扶住,林寒生浑身滚烫。
“不好。”黄枭紧张起来:“受了寒。”
拿林寒生脱下的衣裤拧干,将林寒生包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口鼻。
黄枭抱起林寒生,往之前找到的村子跑。
一户农家。
林寒生已经赤身擦干,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床破被子还在昏迷中。
“大哥,这里有大夫吗?”黄枭看向农家汉子,问道。
农家汉子说道:“兄弟啊,大夫只有城里有,这进城十多里,路还不太好走,就算进城找大夫,这种天也不会来。”
黄枭想了想。
拿出几辆碎银子递出,农家汉子赶紧拒绝。
黄枭硬塞到汉子手上,说道:“我们兄弟去河阳城投亲,走到这里迷了路,我弟弟淋了雨才这样,劳烦大哥帮忙熬点姜汤,我去城里抓点药。”
“这点小事,不值得银子。”汉子说道。
黄枭说道:“大哥能收留就值。”
汉子一番感谢。
黄枭穿好自己的衣裤,汉子将蓑衣给黄枭,穿好后离开往海通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