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秋儿苦苦哀求,我狠下心来,命素兰准备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你拿着,交给我娘。”我将信递了过去,不放心的再次叮嘱她。
秋儿颤巍巍的伸出手,手指触碰到信封,又快速收了回来,“姑娘,你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发誓,以后不会再乱说话。”
她又重新跪在地上,额头撞击在地面,不停的求情。
我听着心里难受,将手中的信强塞进她的手心中,背过身去擦掉眼角的泪,劝她:“秋儿,你不适合宫里,离开吧!对你,对我都好。”
“姑娘。”秋儿哭的撕心裂肺。
我不敢回头看她,脚步不停的进了内室,坐在绣凳上良久,内心颇不平静。
记得初遇秋儿那年,我才五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也许是缘分使然,我在府中胡乱跑着,不知不觉竟是跑到了下人居住的院落。
远远便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女孩跪在地上受罚。
手臂粗的木棍一下下打在她的后背上。
她趴在地上,死死咬住嘴唇。
哪怕痛得再厉害,也不曾大声哭喊,而是像小猫似的,发出细小的呻吟。
我见她可怜,将她带回母亲的住处,取名为秋儿。
从此,秋儿成了我的贴身婢女,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可以说除了我娘,她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深知她这一走,再见遥遥无期。
但我不后悔。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里,最是容不下心思单纯之人。
与其将她留在身边陪伴,不知何时丢掉性命,我宁愿她出宫,好好的活着。
哪怕以后的路,我只能独自前行,至少我知道,在宫外的某个角落,有个人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她还活着,这便足够了。
……
秋儿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她。
坐在绣凳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素兰过来禀报,拉回了我的思绪。
“娘娘,奴婢亲眼看着她出了宫门,您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妥,那丫头一步三回头,哭的好不凄惨,奴婢看着都心疼。”
素兰继续说:“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娘娘初进宫来正是用人之际,秋儿虽说行事不够稳重,到底是陪在娘娘身边最久,对您也足够忠心,您放她离开,岂不是自斩一臂?”
我抚上心口,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你下去吧!”我挥了挥手。
素兰微微一愣,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她终是与秋儿不同的。
若是此刻换成秋儿在身旁,定会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直到从我口中得到答案,方才罢休。
你瞧,秋儿刚走,我便想她了。
我苦笑一声,坐在书桌前,拿起墨条磨墨,原是打着平心静气的心思,笔尖落在宣纸上,却是:南墙冷落,竹烟槐雨。
调整好心情,再次提笔,又成了:别愁深夜雨,孤影小窗灯。
我沾了沾墨,再接再厉,又写了:而今独自睚昏黄,行也思量,坐也思量。
不管我如何写,好似都离不开离别愁绪,只能放下笔来,打算等墨迹干了,收进箱子里。
“字写的不错,只是这诗句句思念,爱妃在思念谁?”背后传来一道男声。
我身体一僵,又快速起身告罪,“臣妾不知陛下亲临,未能出门迎接圣驾,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喊我起身,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像是要将我的下巴生生捏碎。
“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爱妃要思考这么久。”他威严尽显,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我既要稳定身形,又要忍受着下巴的疼痛,艰难开口:“臣妾,臣妾在思念陛下。”
“是吗?”他再次询问,脸上看不出相信,也看不出不信。
听说先皇在世时,膝下拥有九位皇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先皇也是犹豫了再犹豫,始终没能定下太子人选,致使几位皇子反目成仇。
当今皇帝排行老五,非嫡非长,却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帝位,可见心机深沉,又岂是我能轻易猜透的?
想通这点,我闭上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磕磕巴巴说:“臣妾不敢欺瞒陛下,那日选秀见过陛下一面,便对,对陛下,情,根深种,臣妾已经进宫多日,却是未能再见陛下一面,才会,才会写下这些诗。”
“原来如此,起来吧!”皇帝转身坐在上首。
我睁开眼,回想起刚才说的话,当即羞红了脸。
皇帝笑着调侃:“愣在那里做什么?害羞了?晚了。”
“陛下故意打趣臣妾。”我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坐在他身边亲自奉上一杯花茶。
一刹那,浓厚的桂花香气从茶盏中飘出,霸道的冲进所有人的鼻腔。
皇帝抬头看了我一眼,肯定的说:“是桂花香。”
“是。”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柔声解释:“臣妾喝不惯茶叶,所以炮制了些花,做成了花茶,陛下是不是不喜花茶,臣妾这就命人换了。”
“不必了。”皇帝抿了一口茶,夸赞一句:“好茶。”
可他手上却是放下茶盏,明晃晃的告诉我:他不喜欢花茶。
见此,我唤来灵犀重新奉上茶水。
几杯茶水入腹,我如坐针毡。
终于听到皇帝说:“朕还有些折子没有批阅,改日再来看你。”
见他要走,我赶紧行礼:“臣妾恭送陛下。”
直到皇帝走出永宁宫,我竟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我是高兴了,素兰脸上有些不大高兴,“娘娘,为何不留住陛下,多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素兰。”我拔高了声音,冷着脸道:“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本宫如何行事,何须你来指手画脚,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滚回丞相府。”
“是,是奴婢逾越了,多谢娘娘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素兰跪下磕头。
“下去吧!”我冷声吩咐。
素兰退了出去,我脸上的表情愈加凝重。
原先,我和娘定好了秋儿和彩云跟我进宫。
秋儿自不必说,跟我一起长大,形同姐妹。
而彩云更是我娘的陪嫁丫鬟,对我娘忠心耿耿。
不料,在进宫前夕,我爹领了素兰过来,言语中皆是威胁之意。
听他的口气,我娘在丞相府过得好或不好,皆在我的一念之间。
因此,明知素兰是我爹安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也不得不妥协,带着她一同进宫。
“有朝一日,我苏婉必不会再受制于人,丞相府,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