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素有天下第一险的华山之巅,此刻像是被铺上了一层红毯。
几幢青砖绿瓦的老屋错落在山腰上。
谁能想到剑法冠绝江湖的华山派,竟如此朴素简陋。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拎着三尺青锋,飞身掠向横亘在悬崖边的长空栈道,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少年停在了栈道前,泛红的眼神中不见丝毫畏惧。但他并没有着急走上去,像是在等什么。
待他舔了一口嘴角未干的血,三个紫袍身影忽然追了过来。
三人站在少年十步开外的地方。
白发披肩,剑不离手,目光警惕地盯着少年。
“宁欢,你于拭剑台上私自篡改本门绝学——独孤九剑的壁画,该当何罪?!”
“三位长老,壁画是死的,剑法是活的。独孤九剑已有几百年了,天下没有永远不败的招式。难道它不能变,不该变吗?”
“哼,狂妄自大!一个外门弟子,有何资格质疑本门绝学?”
“少和他废话,篡改壁画,毁坏本门圣物,罪该当诛!”
话音刚落,三位长老一齐拔剑动身。
宁欢凝视着扑面而来的剑锋,只是左腕轻轻向上一挑,手中的剑竟如同有了魔力,掀起一股风浪,将另外三把剑卷入其中。
三位长老在这股剑浪中打了个转,随后连退几步,神色惊骇。
一个外门弟子居然将独孤九剑发挥出如此威力,简直是华山派有史以来闻所未闻之事。
三人被激起了斗志,迅速调整好身姿,剑锋凌厉,蓄势待发。
这一次,宁欢没有着急还手,只是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难道当真没有人能理解自己吗?
他是孤傲不逊,甚至看不上那些趾高气昂的内门弟子。
可要让他把剑对准师门前辈,他终究是做不到。
宁欢轻叹了口气,似是想通了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剑谱,挥手丢向三人。
“这就当是我报答华山派十六年的养育之恩了。”
下一刻,他紧闭双眸发出一阵狂笑。
接着纵身一跃,坠入那万丈悬崖。
见状,三位长老无不错愕。
其中一人接过那剑谱,上面赫然写着“独孤九剑”,内容却和他们熟悉的招式截然不同。
显然,这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宁欢在原来的基础上所改。
他只是翻看了几页便大惊失色,喝道:“召集所有弟子,下山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
大周帝国,丹阳城。
江府偏院的一间屋内,胖少年惶恐的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消瘦少年,脸上的横肉紧张地颤抖起啦。
坠入悬崖后,宁欢只觉得眼前白光乍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席卷全身。
等到疼痛慢慢消退,他便隐隐听见一个聒噪的声音。
“老大、老大,你醒醒啊。”
“你还欠我钱呢,你不能死啊。”
宁欢寻着这声音,吃力的睁开双眼,当即便看见一张脑满肠肥的脸,挡住了自己所有视线。
“老大,你吓死我了。”
胖子见他睁眼,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口水也全溅到了宁欢脸上。
宁欢嫌弃的推开胖子,可一动手才发觉浑身酸痛,像是刚被人打了一顿。
他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几件古玩字画摆在墙壁两侧做点缀。
看似简陋可陈设用料却不一般,华山派绝没有这种财力。
“这…这是什么地方?”
“江大学士的府邸,你老岳父家啊。”
胖子露出惊愕的表情,试探性的问道:“老大,你该不会被打失忆了吧?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老岳父?
江大学士?
宁欢一脸茫然的看着胖子,自己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何时竟多了个岳父?
至于这胖子,他更是见都没见过。
他努力平复着脑海中的思绪,飘忽的意识像是忽然打开了一尊魔盒,一些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纷至沓来
短短几秒,这个和宁欢同名少年的一生画卷,便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
当宁欢捋顺这一切,差点仰天大笑出声。
天无绝人之路,自己竟然穿越了!
唯一不足的是这个世界的宁欢,似乎是个游手好闲混得不大如意的二世祖。
身为大周帝国的镇边藩王,淮南王的世子,本该是锦衣玉食万人之上。
可他却被当成朝廷掣肘淮南王的人质,软禁在帝都丹阳城之中。
用另一个世界叫法,他便是质子。
虽贵为藩王世子,可说到底只是朝廷的工具。
因此这权贵云集的丹阳城,他也就略显普通了。
不过纵有不幸之处,但对于死里逃生的宁欢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幸运。
宁欢上下打量了一眼身边的胖子,脱口道:“花不顽?”
在他的记忆中这家伙叫花不顽,皇商世家,富可敌国。
平日里与他一道游手好闲,斗鸡走狗,二人的组合在丹阳城中名声极差。
“老大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李赋那厮把你脑子打坏了。”
胖子一激动,站起身来又道:“你放心,揍你就是揍我,这场子咱一定找回来。”
闻言,宁欢这才意识到身上酸痛的劲是因为挨打了,可这顿打好像挨的并不值。
散碎的记忆中,今日他和花不顽在烟花柳巷之所,为听一名伶女子抚琴,竟和当朝宰相之子李赋争风吃醋。
相持之际,宁欢迟迟不敢动手,被李赋的家丁抢了先机,又将他丢出门外。
宁欢不免苦笑,这也太窝囊了。
换做是他,莫说宰相之子,舍得一身剐,皇帝也要拉下马。
“世子,您醒了?”
忽然,门外一个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气氛。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进来,手里托着一盘金银,数额不小。
“这是老爷给您的,您贵为世子,委身住在江府已有三年了,恐有诸多不便,希望您用这些钱另寻一处安身之所。”
花不顽不愧出身商人世家,顿时听出话外音,不忿道:“这不是赶人走吗?我老大可是他准女婿。”
宁欢伸手叫停了花不顽,随即冷静地问道:“江伯父人呢?”
“世子,老爷有要事缠身,不便见您,还望您今日尽快动身。”
说罢那家丁便退出屋内,宁欢望着桌上的金银,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他并非这具身体的主人,但此刻却真切的感受到本该属于宁欢的悲哀。
一个人究竟活成了哪样,居然连准岳父都要将他扫地出门。
记忆中江家和父亲淮南王是故交,多年前便指腹为婚,为他和江家长女定下婚约。
只是那位有名无实的未婚妻似乎有意躲着他,已半年未见了。
而这位准岳父,也越来越看不上他了。
“转告江伯父!我知道他在府上。
来、日、方、长!”
宁欢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吐出了四个字。
旋即他拍了拍花不顽道:“胖子,收拾东西,咱们走。”
“老大,有骨气!去我家住,那才叫金碧辉煌。这钱还要不要?”
“要!有骨气就不要钱了?两个我都要。”
虽久居江府,但属于宁欢的只有几件衣物,很快便备好了行囊。
从偏院到正门,他带着花不顽故意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忽然意识到这位江大学士安排他住在偏院,看来从一早就没把他当回事。
……
江府大门外,一条青石板路上。
宁欢正想下一步的打算时,却被花不顽拽了拽衣袖,意有所指。
他顺着花不顽的目光望去,一辆驷马高车从路口缓缓驶来,随行的六七个家丁更是行装威武。
而他和花不顽背着行囊,灰土土脸,倒像是挡住了别人的去路。
“老大,不是冤家不聚头,那是李赋的车。”
花不顽伸直了脑袋,又道:“快看,苏韵蝶姑娘也在,今要不是为了听她弹曲,李赋也不会找你麻烦。”
“哦?”
听到这位和自己有过节的宰相之子,宁欢顿时来了兴趣,至于那位苏韵蝶则被他直接无视了。
反倒是花不顽,嘴里感叹着:“天下第一名伶啊,别人都是听听曲,李赋哪来的本事把她请上车。”
那辆驷马高车越来越近,街上的行人纷纷识趣闪开。
打头的家丁冲二人喝道:“闪开!眼瞎了,看不见这是相府的车吗?”
唯有宁欢伫立在街上目光无惧,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花不顽往后缩了缩,拉着宁欢道:“老大,今咱势单力薄,要不先让让?”
“急什么,你怕挨打了?”
宁欢的视线扫到其中一个带着佩剑的家丁,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花不顽见他不听劝,心下顿时觉得他今天肯定被打傻了。
李赋身边那几个家丁,各个都有五阶魂师的实力,他早上刚挨了一顿,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车马很快行至二人面前,四个家丁宛如四座大山挡在车前,神色狠厉的盯着二人。
宁欢撇过头,低声道:“胖子,看好了,我给你装个逼。”
话落,他非但不退,居然还迎着四人,向前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