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的任务和水暖工的消息

博格斯·特林佩尔

爱荷华大街918号

爱荷华州爱荷华城

1969年9月20日

卡斯伯特·班纳特先生

管理员/皮尔斯伯里庄园

疯狂印第安人角

缅因州乔治敦岛

亲爱的库思:

皮尔斯伯里一家现在已经把所有的水暖工作交给了你,你那17间浴室维护得如何呢?

你有没有选好,这个冬天将睡在哪一间主卧,欣赏什么样的海景?

你说服了皮尔斯伯里一家,我们住在船屋不会惹出是非,比姬和我对此非常感激。库思,这一周对我们来说能很好地恢复活力,能够离开我的生身父母,也是放松。

我们和父母度过的这个假期多少有点奇怪。野猪头度假村的夏天景象没有什么不同,对快要死的人来说这里是很好的疗养院。他们似乎认为在夏天的海风里呼哧呼哧地喘三个月能够让他们的肺再熬上一个冬天。对我父亲来说,夏天就是旺季。他曾告诉我一个关于衰老的道理:人老膀胱先老。而新罕布什尔州的海岸简直是泌尿科医生的天堂!

不过,老头子能在七八月份打开地下室给我们住,还真是了不起。自从我被剥夺继承权之后,母亲显然是想孙子了。他们提出为我们提供夏天的住处,一定是因为妈妈想见柯尔姆,而不是想见比姬和我。而我的父亲也不再严格执行之前的最后通牒——切断我的财源,虽说不管是通融还是切断财源都一样令我反感,而且我住在地下室还要付他房租。

当我们动身回到这里时,这位可亲可敬的医生发表了一番演说:“让我们就此别过吧,弗雷德。四年来你都要自食其力,我得说,我很敬佩你。等你拿到了博士文凭,成绩也都很好,我想你母亲和我也许可以帮助你和比姬以及小柯尔姆建一个自己的小窝。柯尔姆可是个好小子。”

然后妈妈(趁着父亲没在看)亲了亲比姬,我们又卷起铺盖回到了爱荷华城。在换过三个轮胎、两个风扇皮带之后,我们又回到了战时建筑的一层楼里。老头子甚至连高速路费都不肯给一个子儿。

说到这里,我得说一些重要的事,库思——如果你有余力的话。我们光是过路费就花了20块,我甚至还没有还上7月去东边旅行花的信用卡。我们在印第安纳州密歇根城住了几晚假日酒店,这意味着我的海湾信用卡可能要提前退役了。

但是,在这片密布的阴云之下仍有一线阳光。我的论文委员会主席沃尔夫勒姆·霍尔斯特博士给了我一些比较文学研究生院小金库里的钱,他坚持称之为小金库。我挣得的那一部分是通过给学德语的一年级新生放磁带。我的办公室同事,也是实验室里跟我一起放磁带的人,是个叫赞瑟的心眼多多的书虫。他对博尔格兹(Borgetz)的诠释和“超级直译”在这个月的《语言学家》上受到赞誉。我把这个假期写的大部分论文给赞瑟看,他一下午就看完了,告诉我他觉得没有人会出版。我问他《语言学家》的发行量有多少,然后我们俩就不讲话了。语言实验室轮到我监考,结束之后,我故意把磁带归错了档。我知道下一个监考的人是赞瑟。他知道我最喜欢的磁带放在哪儿,他在那儿给我留下一张字条:“我知道你干了什么。”我也给他留了张字条:“没人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我俩已经无法沟通。

就算这样,这也还是一小笔钱,而我也从中分了一杯羹。比姬回医院去做她原先的活计,从早晨6点到中午,每周五天,给老人倒便盆。柯尔姆由我来带。每天比姬离开的时候,这小崽子就起床了。我会在床上挡他挡到大约7点。之后他不断地报告说马桶出了问题,让我不得不起身再去给水暖工克罗茨打电话。

我们已经没少麻烦克罗茨了。这个夏天我当上了二房东,把房子转租给暑期补“世界文化”这门课的三个足球运动员。我知道足球运动员一定都很野蛮,可能打坏椅子或者把床睡塌。我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屋里找到一个被强暴的遭难女孩,但我敢肯定运动员都很干净。你知道——运动员嘛,不停地洗澡除臭。我很肯定他们不会忍受脏乱差的环境。

行吧,我们的房间倒是很干净,甚至连一个被强暴的女孩也没有。只有比姬的一条内裤被钉在我们屋的门上,三个运动员中识字多的那位贴了一张字条说“多谢了”。比姬愤愤不平,她明明把我们的衣服收拾得好好的,而现在单单只是在脑海里想象足球运动员翻动过她的内衣,就让她坐卧不安。但我却备受鼓舞:这间公寓平平安安地经受住了折腾,而且运动员也用奖学金付了租金。可从那以后我们的管子就开始堵。比姬得出一个结论:屋子里这么干净,是因为足球运动员们把讨厌的东西都从下水道冲走了。

克罗茨用他的管道疏通机沿着下水道通了四次,掏出来不少东西。其中有六只运动员的袜子,三个完整的土豆,一个压碎的灯罩,还有一个小女孩的胸罩,显然不属于比姬。

我给体育部打了电话抱怨了一顿。一开始他们深表关切。一个男士说:“当然,要是我们的男孩子给当地房东惹了麻烦,这可不合适。”他说这件事他会管。接着他问我叫什么,我的房子具体在哪里。我只得坦白,说房东其实不是我,而是我租下来,又在暑期转租给运动员的。他问道:“原来你也是学生?”我本应该看出来苗头不对,他会搪塞,可是我只是说:“对,我在念比较文学博士。”他答道:“那好吧,孩子,让你的房东写一份书面的投诉。”

既然我的房东告诉我,转租的行为需要由我自己来承担,所有的管道疏通费用自然也都算在我头上。相信我,库思,疏通管道可是很花钱的。

我想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有余力的话。

我打心眼里认为你那种活法才对。做那个照顾别人的,而不是被照顾的,才更有意义。不过谢天谢地,这是我要忍受的最后一年了。我父亲曾说:“拿到博士学位,你就有了可靠的饭碗。但每个专业人士都必须经受这个训练的过程。”

我的父亲——我相信他一定也跟你说过,他是在完成大学和医学院的学业之后,在实习之后,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野猪头站稳了脚跟之后,才跟母亲结婚的。在临海的罗金汉姆医院,他是唯一的泌尿科医生。在跟亲爱的母亲订婚六年之后,在自慰了2190个夜晚之后,他才决定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结婚了。

今年夏天我对他说:“你看看库思。他的余生吃穿不愁。一年里头九个月独占一栋别墅,费用不需要他操心。只需要在三个月的暑期里头给皮尔斯伯里一家打扫卫生,整理他们宽敞的庭院,给船补洞,擦洗汽车,而且他们待他如同自己的家人。你再能干,比得过他吗?”

我父亲答道:“然而库思没有一份职业。”

行吧,比姬和我都认为你在我们眼里就够职业了。

请帮我把17个浴室的马桶都通一遍。

爱你的,

博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