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肚鸡肠

黄土垫道，清水洒街。

圣人銮驾未时方能抵达长安城，可刚到午时，宰相戴至德、张文瓘与兵部尚书刘仁轨三人，便已领着留守长安的文武百官，在朱雀门前静静等候了。

除他们之外，各国使节、王侯们也齐聚于此。

百济亡国太子扶余隆、吐谷浑王子慕容智、吐蕃使节仲琮，还有西域焉耆、于阗、疏勒、龟兹等国的王子，皆位列其中。

唯有太子李弘，还待在上春宫潜心修道，丝毫没有去迎接圣驾的念头。

瞧着闭目修行的李弘，杨恩、刘童几番欲言又止。

李弘缓缓睁开双眼，轻声问道：“孤在此修道之事，圣人与娘娘可知晓？”

“不曾。”两人齐声应道。

李弘又问道：“那孤身体已然好转的消息，他们也不清楚？”

“是。”刘童与杨恩躬身作答。

“蠢货！”李弘冷笑道：“孤既然身体未愈，又怎能四处走动？”

刘童和杨恩恍然大悟，忙跪地请罪：“请殿下治罪。”

“滚出去！”李弘斥道，“待圣人和娘娘回宫，再来禀报于孤。”

“诺！”两人额头冷汗直冒，小心翼翼地退出大殿。

李弘闭上眼睛继续修行。

此次接驾，他是不会去的。

他修道之事，高宗李治与武后还蒙在鼓里，一旦知晓，必定不会应允，到那时他该如何说服二人？

借口就是修道会有助于他治疗痨瘵之症。

只要让二人看到他因为修道而病情好转，想必就不会再阻止他修行了。

倘若现在就让二人知晓自己的痨瘵之症已得到医治，往后还拿什么做说辞？

如果不让他修道，如何能让李贤在前头与武后争权，他好在后头坐收渔利？

他如果不修道，不给武后营造出一副不恋权势的模样，对方又怎能放心让他培植心腹？

没兵马，没忠心臣子倚仗，哪怕有太子名分，稍有差池，这太子之位便可能被罢黜。可若手握兵马，身旁又有一群誓死追随的亲信，即便不是太子也能登上皇位。

太宗亲身教学的经验不学习，难不成要做李承乾这个废材？

又过了一个时辰。

杨恩、刘童匆匆入殿禀报说，圣人和娘娘的銮驾已到朱雀门，正准备进入大明宫丹凤门了。

李弘这才起身，吩咐道：“沐浴，更衣！”

他走出上春宫，在承恩殿一番洗漱，换上干爽的赤黄色团龙袍，乘坐八抬大辇前往太极宫麟德殿面圣。

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便已抵达麟德殿前，李弘在刘童搀扶下走下大辇，抬眼望去，就见马德全守在大殿门口。

马德全瞧见李弘，赶忙小步快跑迎上前，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弘单手虚扶，和声问道：“马内官，圣人和娘娘可在里头？”

马德全一脸为难地说道：“圣人舟车劳顿，正在歇息，他让老奴在门口候着殿下，告知殿下身体虚弱，莫要劳累，回东宫好生休养。”

李弘听闻此言，并未强求觐见，只平心静气地追问道：“这是圣人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

“回太子殿下，是圣人的意思。”马德全再度躬身道：“此刻娘娘在延英殿，正与诸相商议政务。”

“行了，你回去吧，孤知晓了。”李弘摆了摆手。

他听懂了马德全的弦外之音，面朝麟德殿深深一揖，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马德全望着太子远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马内官觉着圣人不见阿兄，是有意为难他？”

恰在此时，李贤从麟德殿中走出，目视李弘离去的身影，语气冷冷说道。

马德全一个哆嗦，忙躬身请罪道：“请雍王息怒，老奴绝无此意。”

李贤冷哼一声，高声训诫道：“马内侍，你可要记牢在这大明宫里，你只有一个主子，就是圣人。”

马德全低垂着头，声音颤抖道：“老奴谨记雍王教诲。”

“哼！”

李贤冷哼一声，大袖一甩，转身走进了麟德殿。

他不是故意训斥马德全，他是专门走出来教训马德全。谁这老奴才在洛阳的时候骗了他，让他在洛阳承欢殿中丢尽了颜面？

这份仇他不会忘，他要一点点从这个老宦官身上赚回来。

李弘离开麟德殿后，径直奔向延英殿。

高宗李治不愿见他，他便去求见武后。

高宗李治不见他，自然跟李贤有关，谁让他把李贤逼的跑去洛阳告状了呢？于情于理，高宗李治都要表达一下自己对此事的态度。

而李弘来见武后，则是为那两位被囚禁的公主。

此事既已被邢文伟捅破，李贤不愿意背锅，他身为太子却不能再佯装不知。

不然他就真成了长安百姓造谣的淡漠亲情的冷血太子了。这样的储君，莫说百姓是否认可，怕是高宗李治也不会喜欢吧！

李弘踏入延英殿时，武后正与宰相们议事。

此次议事，除了有留守长安的张文瓘、戴至德外，李敬玄，阎立本和崔知温三人也参与其中，政事堂五位宰相俱在。

“参见娘娘。”李弘躬身行礼道。

“太子来了？”武后见是李弘，淡淡说道：“免礼吧。”

对李弘这么快就来见自己，她似乎早就料到了似得。

“参见殿下！”

五位宰相向李弘行礼。

李弘客气道：“诸公免礼。”

这时武后也对宰相们说道：“方才商议之事，暂且到此。你们退下，明日朝会再议未决之事。”

五人领命，向武后和李弘行礼后退出了延英殿。

临走之前，李敬玄和阎立本还特意看了李弘一眼，似乎对他有些好奇。让李弘觉得很莫名其妙。

“太子，你可知罪？”

五人刚离开，刚才还和气的武后，突然大怒吼斥道。

李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态度诚恳地请罪道：“臣知罪，还请娘娘责罚。”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会让武后向他发怒，不过这不影响他此刻认罪的态度。毕竟因为李贤之事已经惹恼了高宗李治，今日要是再得罪武后，明日在朝堂上被蓄谋已久的雍王党发难，他就再没有依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