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镜门之后

苏雁已走到井下第三层。

那是一片完全不同于地脉构造的区域，四周的岩壁早已被某种奇异的“雪骨”取代。

骨，不是白的。

是灰黑色，泛着极细的银丝，就像千年未腐的族骨，在某种极寒中结晶。

地面上散落着残缺的身骨，肩胛、枷锁骨、髓珠、颅盔……数不清的碎块错落其间，像是某种祭祀后失败的阵。

而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块被冰晶包裹的残碑。

碑上无字，只有一道极深的裂痕，从顶到根，斜斜划开。

苏雁缓缓靠近。

镜纹在她体内已开始暴走，黑蛇如影随形，正一点点缠向她的心口。

她快控制不住了。

可也就在她脚步踏进骨阵中心的那一刻——

一块半埋于骨雪中的“玉片”，忽然泛起微光。

她下意识蹲下，轻轻掘开积雪。

那是一块仅手掌大小的碎玉，半透明、极薄，边缘宛如月痕断角，中央却镌刻着一道特殊纹理。

——是镜印。

“天镜碎玉。”明净于上方开口，脸色变了。

“雪蚀族的唯一遗器。”

“也是六玄族失败融合体……留下的唯一镜源骨。”

我们听得心中一震。

岑幽脱口：“雪蚀族……真的存在？”

明净点头。

“你们知道，六玄的归一失败不止一次。”

“早在镜月之前，六玄曾造出一个族群。”

“半魂半骨，夜行无名——名为雪蚀。”

“他们融合过影心残血。”

“也融过神窟异骨。”

“最终失败，魂体分离。”

“尸封于此，千年不腐。”

“而那块碎玉——便是当年他们意图与镜主对接所用的‘天镜骨’。”

“本是器魂之源。”

……

井底，苏雁手中的碎玉忽然自行发光！

一道细小的青纹，从碎玉内浮现，竟缓缓爬上她的手腕——

不是伤。

是链接！

镜纹反噬之力，竟在这刻，被暂时抑制！

九九倚靠在殿门外的一根冰柱旁，面色惨白，额角冷汗不断。

她的魂印还在微颤。

那不是恐惧，是共振。

——与井底之下的“苏雁”同步着。

“她活着。”九九轻声，似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提醒那逐渐平复的灵珠。

片刻后，明净轻轻点头，袖袍一挥，封魂阵解。

冰层之中，一抹极弱的魂息沿魂索回归，稳稳浮于冰心之上。

“她成功了。”明净低声道。

“但……她体内那缕‘雪蚀印’还没沉。”岑幽沉声，“如果继续用魂力压制，只怕不稳。”

“她不需要压。”九九睁开眼，声音清晰而冷静。

“她已不是‘单体魂’。”

“她是镜影。”她顿了顿，“是我影。”

我听得脊背发寒。

九九说得轻松，可这句话意味着一个事实——

苏雁现在，不再只是苏雁。

她是镜主的影魂侧印，是雪蚀遗脉的融合器，是千年前六玄归一失败的“遗图”。

她的魂，是多重层叠。

她的身，是镜下残念。

……

半个时辰后，苏雁自行爬出雪蚀井。

她整个人都变了。

肤色比以往更淡，几乎泛出玉骨的半透感，镜纹虽仍在，但不再躁动，而是沉沉伏于血脉之下，像是一场被压进骨髓的低烧。

她没说话，只走到九九身边。

九九看了她一眼，笑了。

没有多言。

两个灵印重合的魂体，已经不需要再“验证”。

她们一站在一起，就是“归一”的最佳证据。

……

随后，九九从怀中缓缓取出那枚已裂为两瓣、却重新合拢的归源镜碎。

那碎片如今已不是简单的“钥匙”。

而是整个镜月脉系统的“源核残页”。

她将碎片递给苏雁，后者迟疑片刻，伸出手。

两人掌心相对，归源镜碎便落在两人之间。

霎时间——

冰殿震动！

那碎片猛地腾空，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忽然闪出一道直刺穹顶的白光！

“又开镜？”陆玉清惊道，手按剑柄。

“不。”明净忽然抬头。

她罕见地露出一抹“慎重”。

“这是最后一道镜门。”

“非开。”

“是……‘唤’。”

她话音刚落，殿心处的“无字镜”骤然浮现光影！

那面通体冰晶、原本空无一字的镜面，此刻竟开始“渗出”画面。

不是影像，而是实景倒投！

我们所有人下意识屏息，齐齐望向镜面。

只见镜中缓缓浮现出一条极长、极窄的阶梯。

那阶梯是冰岩构成，嵌入在某种极深的“地缝”之中，一直往下，通向一片——我们从未见过的“黑”。

“这是什么地方？”我低声问。

“北境之下。”明净吐出四个字，眼神罕见地带着些许怜悯。

“那是……虚源裂谷。”

岑幽面色微变：“你是说传说中的——”

“六玄起源残地。”明净接话，“也是镜主魂斩之地。”

九九怔了怔：“我记得……梦里，我似乎见过这地方。”

“有无数倒挂的骨像，从阶梯边的岩壁中探出，像是被封住的灵魂，在张嘴求生。”

明净转头看她：“那不是梦。”

“是你的前魂记忆。”

“你未合魂之前，那一段……本不属于你。”

“现在，它归你了。”

……

冰殿的气氛彻底变了。

归源镜碎浮于空中，镜门震荡不断，像是整个北境的地脉都开始响应这最后的“命脉通道”。

“这条阶梯，”明净的声音缓缓响起，“曾是镜主下魂自斩之路。”

“下至裂谷深处，她将自己的心魂投入‘源骨池’。”

“只为封住那一缕脱控的蛇影。”

“如今，镜主已归，影魂归位。”

“但‘源骨池’却已开始苏醒。”

镜门开了。

不，是“唤醒”。

那道自归源碎片引出的冰白光柱，不断往冰殿穹顶撕裂，竟在镜壁上缓缓裂开一道“门”——不是朝外，而是朝“内”。

门后不是空间。

是影子。

我们站在殿心，几乎能感觉到那镜中浮出的冰阶正向我们“渗透”现实，每走一步，地面便像水面一样颤动，踏空而不落。

九九先动。

她站在归源碎片之下，回头看了苏雁一眼，低声道：

“这次我走前面。”

苏雁没说话，只点点头，双手轻轻按在她身后，像影随形。

我们其余几人紧随其后，一步步走入那道“镜门”。

——镜门之后，世界颠倒。

刚踏进去，我的第一感觉，不是冷，不是沉，而是“失衡”。

脚下像踩在空中，天地翻转，我们却仿佛仍在走“地面”。

我低头一看，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