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卫，少量的京营军士，加上不到三千本地卫戍军，不足五千的军队此刻人人紧张，他们忙碌，将城中储备箭矢，木盾搬运到了城墙上面，也在马面后面架起大锅，准备烧水。
大金贫穷，哪怕是守城的部队也没有足够多的桐油可用，守城用的滚油在这个时候也被更改为了沸水。
城外女真人数目庞大， 凶名在外。此刻这些女真人整军备战，厉兵秣马的样子，让他们恐惧万分。
本地守军对女真人的畏惧是骨子里面的，他们从未跟女真人正面交锋，只知道女真人连战连捷。
来自于京营的军士则是只听到传说，对女真人的军队没有了解，也十分畏惧。
不幸当中的万幸，他们都在城中，金州城低矮的城墙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他们敢于守城。
几个军官更是凑在一起，愁眉苦脸的看向对方，谁也不肯率先开口，说林耀祖的不对。
没办法，林耀祖是两江巡抚，又是这一支军队的实际指挥者，他们都是被安排到金州卫驻守，对林耀祖的计划一无所知。
现在女真人南下，他们如何不胆寒！
“诸位，咱们多少也得有一个应对之策啊？这些女真人来势汹汹，万一他们强攻金州卫的话，咱们未必守得住！”
“守不住？咱们多少四千多人，他们城外顶多三千，兵法有云，五倍围之，十倍攻之，区区三千女真人，他们那什么破阵？”
看着辽东将领畏惧的模样，来自于京营的将领怒其不争，拍了桌子。这时候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虽然畏惧女真人攻城，也怕死。
但他更清楚，若是守不住金州卫，那自己真就死定了！
“没办法，只能死守！”千户杜远叹了口气：“咱们效忠陛下，为林巡抚做事，现在林巡抚让咱们死守金州卫，那就死守！”
“可女真人是怎么绕过盖州卫，到咱们这里的？”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个将领脸色都有了变化。有的话可以说，有的话则是一点都不能说。他们并不怀疑北方的盖州卫坚若磐石，女真人拿不下来。可女真人南下了，自己一方却什么都不知道。
未知的最恐惧！
“都乱想什么呢？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方才叹气的千户杜远脸色一沉，骂道：“今日你我说的话，日后定会送到林巡抚手中，要是谁霍乱军心，日后可没有好下场！”
“你我都是吃的是巡抚大人的饭，大人让咱们死守，那就死守。若是金州卫出了问题，那可就真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行了，整军备战吧！”
没人说话了，几个将领心沉甸甸的，他们神色各异，都不敢多说什么了。
现在说了不该说的话会死，守不住城也会死。
干脆折腾手下去，找他们发发火！
城墙上下的军士们却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成为将领泄愤的工具，他们紧张兮兮的站着，不敢张望，也不敢有人大声说话。
他们不知道城外的女真人同样紧张，他们集结金州城外是想要示威，本身并无强攻金州卫的念头。倒不是骑兵珍贵，女真人的步兵骑兵并无区别，都是炮灰。
许多女真人都是分到了战马之后才成为骑兵，往日他们都是步卒。现在要他们下马攻城，他们也能做到。
但来自于后方的消息让女真人骑兵们脸色不好，为首的几个女真人贵族更是难得的聚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说话。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茫然。
女真人在辽东生活多年，所见所闻皆是大金这个帝国已经老迈，辽东的军队素质下降，战斗力也愈发孱弱。这并非是某个人的看法，而是辽东、草原乃至于大金数不清的人都这样看。
他们只是顺应天命，再知道大金内部出了问题后，跟突厥人合作，起兵反对大金。
女真起兵横扫辽东，他们抢掠的盆满钵满，顿顿都有米饭吃的好日子也过上了。
在这个时候突厥人送来大金军队将在金州盖州登陆的消息，女真人头领们很轻松便达成一致，不管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分量，还是为了打击大金，自己都要南下。
但现在，南下的队伍居然败了！
一时间，他们不明白败了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们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败了，怎么就败了！那是上万人啊！我女真虽然势大，却又能够凑出来几个万人来打败仗？瓜佳儿氏，叶赫那拉氏的废物，他们该死！”
一个身着皮甲，满脸络腮胡，着甲也不像大金南方军士一样板正，头盔，护臂，肩甲，都被他弃之如履。
他此刻只是黑着一张脸，眼眶发红，完全不明白北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只是愤怒，还有心疼，绝望。
大金就在身侧，容不得他们有别的思绪，情绪。现在自己一方无论是做什么，都会面对大金的威胁。
“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也投降吧？”有人压低声音，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小一些，免得让消息走漏。
一旦女真士卒们知道自己的亲朋好友已经全军覆没，那这些人未必肯死战！到时候自己想要走脱，不被大金军队一口吃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这些权贵心中都有一杆称，都在考虑自己的利益。下面的人可以牺牲一些，但自己不能死，在任何时候都要活下去。
“必须北上，将拦路的大金军队击溃，才能回沈阳府。”
有人提议，但这个提议没人回应，提议的人更是在一众白眼当中恼怒起来：“让你俺们出主意，你们不出主意，现在我说了，你们却又不满，你们想怎么样？”
“想活着。”
女真人贵族当中的纳兰眉头紧皱，道出实情：“向北走的话，基本都是山路，骑兵难以展开，咱们的速度也无法保证。一旦被大金军队阻拦，咱们会被活活饿死在山道上。”
纳兰的话就是很多人的心声，骑兵作战不容易，单单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展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骑兵未必是大金步兵的敌人。
何况骑兵突围，自己靠着劫掠积攒的财富怎么处理？现在他们已经冷静下来，发现大金并非是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么软弱可欺。
“饿死也比被汉人杀死更强，在金州等待，我们会被活活困死！等我们死了，我们的族人怎么活下去？女真部落，突厥人，契丹人，高丽人，他们是饿狼，大金更是猛虎。这些人，咱们一个都对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