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是宋王府录事,邢亮。”
来者在萧凌看来,不仅自带来者不善的意味,还有些阴飕飕的,好像杀的不是倭寇,而是他的儿孙。
自己前脚悄然出手结果了一头倭寇,后脚他们就现身,这本就不对劲。
萧凌上下打量这个自称叫邢亮的人,看起来约莫二三十岁,有习武者的气质,却又一袭文吏的青袍。
而“录事”这个官,正经来说不过是个八品小芝麻,看似没什么地位。
但对有异心的地头蛇来说,就不是这回事了。
表面,录事掌管府内的文书记录,监管和过目钱粮出入,是个打杂小吏。
而实际上,却是个名虚却权实的权吏。
名虚能避免引人注意,方便他的主子以他为白手套,替主子办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事。
“世子殿下一来到苏州,就搅的苏州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前脚那桩命案还没有个结果,后脚你的人又当街杀人。”
“这……您让小的很为难啊。”
邢亮语气客气,话里话外可丝毫没有客气可言,张嘴就暗暗指责起来。
伯牙本想解释那飞刀不是他使出去的,但冷静一想,估计是世子出的手,需要他“顶包”而已。
虽然跟萧凌日常不太对付,但是萧凌应该是有所打算。
伯牙也只能暂时背起这口黑锅,反正萧凌不会坑他,这一点他还是有底的。
“邢录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杀人?是杀人吗?”
许虎率先不满起来,指着尸体怒斥:“那是倭寇!倭寇!”
“皇上点名要清除的倭寇!你竟然公然为倭寇说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许虎这质问倒是质问到点子上了,也正是萧凌想问的。
他倒要听听这邢亮会如何信口雌黄。
“倭寇?杀的是倭寇?”
邢亮果然故作满眼疑惑:
“那是扶桑武士,不是倭寇,还请这位同僚分清楚这一点。”
“倭寇自然要清除,可整个苏州城的百姓都知道,那扶桑武士乃是在苏州习武及经商的扶桑人而已。”
“即便都是扶桑而来,但是,是好人还是坏人,还是得分得清楚才是。”
许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称倭寇是好人?”
他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叫他气笑不已。
连一向沉稳的伯牙都忍不住哼哧一声。
“如何?”
邢亮依旧义正言辞,慢悠悠道:“扶桑人远渡重洋前来苏州经商,合理合法。”
“正如你,秦风。”
邢亮竟然知道伯牙原名秦风,这叫伯牙登时愣住。
“你秦风的出身,乃是死囚之后,难道你也不是好人了?”
此言一出,不仅伯牙愣了,萧凌也愣住了。
有点恐怖。
恐怖的是宋王府的人竟对战王府无所不知。
甚至还知道伯牙的父亲是以罪犯的身份被当官的活活打死的。
即便冤屈已洗,但邢亮还故意这样说,言外之意就是告诉他们,我对战王府的一切,知根知底。
若伯牙当面辩白,更是中了那邢亮的套!
死囚后人能辩白自己是好人,按逻辑,扶桑而来的人也能辩白自己不是倭寇。
阴毒。
阴毒如斯。
伯牙阴沉一笑,识破后嗤笑而不语。
萧凌看穿话音的敲打,再想到宋王府兵力以万为计。
再加上若宋王勾结了倭寇……那么兵力就不止万这么简单了。
他只能暂且示弱的直言道:“邢录事的指摘有些严重了,怎么能说我们一来,就搅的苏州鸡飞狗跳呢?好像本世子想染指苏州一样。”
“别这么敏感,本世子不仅无意染指苏州,甚至对整个江南都无染指之意,很快就会离开苏州。”
模糊掉重点,只应答这一点,是萧凌暂时能想到的下策。
对面这群来势汹汹,他是想让伯牙为自己背锅不假,目的是隐藏自己也是习武之人,仅此而已。
并不是想让伯牙替自己顶罪,让地头蛇把伯牙以“杀人犯”的罪名给捉走。
“告辞,告辞。”
买胭脂的目的只能作罢,萧凌拉着伯牙和许虎便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
离开的途中,他能瞧见身旁掠过的一个个百姓,眼神皆写着某种不甘。
自然是在不甘地方官竟纵容倭寇合理合法的横行。
许虎的肚子里仍有憋屈:“就这么走了?该与那狗官据理力争的!”
“什么狗官,注意一点。”
萧凌头疼的揉了揉眉宇,叹道:“那是宋王的人。”
“啊!?”
许虎闻声,顿时震惊不已。
伯牙亦冷眼一眯,短暂思索后,才恍然大悟。
“宋王,那么倭寇能横行苏州多年这事儿,就说的通了。”
“宋王!通寇!”
“嘘。”
萧凌出声打断许虎惊呼,悠悠道:“所以啊,再不走,再争执下去,伯牙替我背下的杀人罪名就要扣实了,十有八九会把他当犯人捉走。”
“不如趁机先示弱离开,我们虽然有钱,可是我们没有兵。”
“哦……果然是殿下出手,我就说嘛,殿下怎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恶气。”
许虎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消化信息。
回到下榻府邸,萧凌叫众人速速收拾行囊,连夜就要离开苏州。
小小却不乐意了:“学堂才刚起步,就要走?”
代萧凌将事由事无巨细的对小小等人解释过后,众人虽明白了,可还是有些不甘和不情愿。
“太过分了,竟然勾结倭寇欺负百姓,而且若我们就这么离开了苏州,那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怎么办?”
“是啊。”
难得这次,几位娘子没有发生争吵,而是相互赞同。
“就这么走了,百姓的处境依旧沉重的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进展。”
萧凌坐在茶案旁,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水,见伯牙说不出解释的话了,他只好自己来解释道:“常理来讲,百姓忙碌生计,不该知晓朝堂争斗,更不该认识素未谋面的本世子,来到苏州,便无人不识我,可见有人在背后做局。”
顿了顿,萧凌继续说道:“明是斗不过暗的,而我也不该空有战王世子的名号,更该有战王世子的实力,某些势力,根本不怕战王府的名号,而是实力。”
“先有实力自保了,才能为百姓考虑。”
话音至此,议论也偃息。
……
与此同时。
宋王府。
裴行虎听罢邢亮的汇报后,根本不信萧凌会这么老实的离开苏州。
直到府吏再次来报,称萧凌一行连夜连滚带爬般狼狈的走了。
他这才彻底相信,并露出满意的微笑。
“皇上允许他下江南,号称平寇,实则是来平本王的。”
“就算本王他没本事平,争斗也难免斗个两败俱伤,最终的受益者,还是皇上。”
“老老实实走人,才算他萧凌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