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凡赶紧上前扶好。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刚一开门，妈妈张芬便从沙发上起身，语气急切地问道：“王老师找你什么事？”
不大的客厅，却摆满了小动物和花花草草。有仓鼠、小乌龟、金鱼，靠窗户边，摆了一排多肉、吊兰、绿萝、芦荟、大葱，全都是吴小凡用省下的零花钱买回来的。
“没事，就随便聊了聊。”爸爸将头偏向一边，避开妈妈疑惑的眼神。
“没事王老师怎么会找家长呢？小凡，你告诉妈妈，王老师到底为什么要找你爸？”妈妈见爸爸不肯说，转而问吴小凡道。
跟爸爸动不动就大发雷霆的暴脾气不同，妈妈一向对吴小凡疼爱有加。即便他一向考试都倒数第一，也从来没有责骂过他。
“王老师让我换到其他班。”一路上爸爸并没有责怪自己，此刻在妈妈面前，吴小凡是忐忑多于恐惧。
“什么？”不料，妈妈声音陡地提高，脸上满是惊疑的神色，跟平常判若两人。她逼视着吴小凡道，“你……你被王老师赶到其他班了？”
妈妈异于平常的反应，让吴小凡吓了一跳，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好半天才蚊子似地哼了一声：“嗯！”
妈妈倒吸一口凉气，身子瘫坐在沙发上，半天才又缓缓站了起来，身子有些哆嗦：“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读书读到人家老师都不愿意要你！你……你……”话还没说完，妈妈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再次瘫坐在沙发上。
吴小凡见妈妈这样，难受得心如刀割。
一旁默不作声的爸爸走了过来，安慰妈妈道：“别哭了，王老师说了，只要小凡接下来的统考成绩达到7班平均分，还是能回来的。”他想起王老师那句“除非出现奇迹”的话，心想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妈妈依然捂脸痛哭。
平均分？每次考试，7班的平均分都不低，各科都能达到96分以上。自己物理成绩最好，可最高也只考过90来分。更不要说语文数学英语，这三门倒数第一的科目了。
王老师的这个要求可不低。吴小凡甚至怀疑，王老师根本就没想让自己再回来，否则绝不会跟爸爸这么说。
“小凡，你能考到平均分吗？”爸爸见妈妈伤心不止，转过头冲吴小凡使眼色道，“能再回到7班吗？”
吴小凡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妈妈，狠了狠心，暗想先答应下来再说：“妈，你别伤心了，我一定好好努力，期中考试争取达到7班平均分。”
好半天，妈妈才止住了哭泣，无力地对吴小凡道：“妈妈有点累了，要早点休息。你也去睡吧！”
十几平方米客厅里的对话音频和场景视频，通过手机配置的话筒、摄像头，实时传送到了问天数算中心。
“有光”明白，这个初二男生在学业上的表现，让所有人都感到失望。他的老师、父母、同学。这又是人类社会的一个潜在失败者。
与这个男生的潜在失败不同，他父母的情况符合人类社会边缘群体人员的所有特征。
一个失业一个低薪，社会资源的获取不仅量少，而且质量不高。与社会其他个体的联系不够紧密，关键时刻无法及时获得同类的足够支撑和帮助。
通过近五个月的跟踪评估，“有光”认为，这个初二男生及其家庭，已经符合了三项评判标准中的两项：自身无法克服的困境、少劣资源常态获得者。
最后一项评判标准，除了这个初二男生，他的父母都不符合。那就是超越人类社会的视野。
自身无法克服的困境、少劣资源常态获得者、超越人类社会的视野，这三者中，“有光”对最后一项赋予了较高的权重。
人类语言中有一句，可以解释设置这项评判标准的目的，那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被“有光”选中的对象，永远不能仅仅把自己当作人类的一分子。
回到房间，吴小凡对着书桌上的太阳系模型直发呆，直到夜深，才脱衣上床。上床后，他却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昨天爸爸那神情恍惚的样子、妈妈伤心欲绝的表情，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夹在其间的，还有米佳的身影。
等天微微亮时，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考到7班平均分，重新回到7班。
吴小凡一觉醒来，妈妈已准备好热腾腾的早饭。吴小凡注意到，客厅里的仓鼠、小乌龟、金鱼，还有窗户边的多肉、吊兰、绿萝、芦荟，统统不见了。他张嘴打算问，想了想却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静静地吃完，从头到尾，妈妈始终保持沉默，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吴小凡背上书包，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厨房。
“妈妈。”吴小凡轻声叫道。
妈妈停止了刷碗，却没有抬头。
“你放心，今天开始，我一定努力学习，争取期中考试超过7班平均分。我要用实际行动，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闭嘴。”吴小凡一字一顿道，“我先上学去了。”
听到这些，妈妈心头不由得一颤。她看着吴小凡有些瘦弱的背影，似乎比往日沉稳坚定了许多。
“孩子，不管是现在的学习还是以后走上社会，爸爸妈妈都不能给你太多帮助，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一行清泪从妈妈的眼眶轻轻滑落。
米佳情绪很低落。昨天王老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坚持要将吴小凡调到其他班，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吴小凡，这是我用过的语数英复习资料，送给你。”米佳眼圈红红的，眼睛满是血丝，“你可一定要认真看啊。”
吴小凡接过三本书，随手翻了几页，每个知识点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注意事项，墨迹很新，看来是米佳昨晚连夜写上去的。
吴小凡感动地点点头：“我一定好好复习。”
“凡哥，你不能托人跟王老师说说情么？”周神眼巴巴地说，脸上满是不舍。
“好耶！有人要离开7班喽，拖7班后腿的人少一个啦！”不等吴小凡搭腔，忽然有人阴阳怪气道。
“朱子龙，你太过分了！”米佳扭头朝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男生怒目而视，“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班上前十就了不起。吴小凡总有一天会赶上你，他还会回来的！”
“赶上我？回来？哈哈……”朱子龙怪笑道，“这恐怕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教室里响起吃吃的笑声。
吴小凡的心被刺痛了。
米佳气得浑身发抖，她倏地站起来，却被人一把拉住。
“不用理他们。”吴小凡低声道。
见此情景，朱子龙更加嚣张起来：“哈哈！你急他不急。有人不一定想回来呢。哦，我说错了，想回来是有可能的，但有没有实力回得来，那就另当别论啦！看来，有人瞎操心喽！”
“还想着赶上龙哥，我怎么听着有点像痴人说梦呢？”有人不冷不热道。
米佳简直要气疯了。
不等她开口，一个女生大声道：“有你们这样对自己同学的吗？”
“是啊，不仅冷漠，而且恶毒。”不少同学纷纷谴责起来。周神更是起劲。他成绩在吴小凡之上，倒数第二。朱子龙这次肆无忌惮地嘲讽吴小凡，难保下次就不会欺负到自己头上。
一时间，教室里闹哄哄。
吴小凡却始终一言不发。
“马上要上课了，不好好准备，在吵什么？”王老师走进教室，厉声道。
教室里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吴小凡，你收拾好书本，跟我来。”王老师看了一眼吴小凡，随即走出教室。
吴小凡早就收拾好了。他起身离开座位，却又停住。
“你放心，我保证，我一定会超过朱子龙。”他低声对米佳道，说完便大步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