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忠”字刀的惊天之局

五更梆响时,最后一捆腰刀藏入李家铁铺的地窖。

惊蛰撕开染血的袖口,伤口泛着靛蓝色,怕是铁栅栏中也有库吏刀上的倭国砷毒。

他咬牙灌下隋远准备的解毒剂,腥苦的药液灼得喉头冒烟。

但是他们心情确是大好,五十把腰刀总算到手了!

而就在当夜,丁权也扮作哑巴铁匠混入南京官坊,炉火映出他掌心暗藏的磁针。

当朱家铁胚投入熔炉的刹那,磁针突然狂转不止,果然是硫铁磁暴。

“新来的!把这筐硫磺粉搅进铁水!”监工周老六甩来铁勺,丁权点头哈腰接过。

他眯眼瞅见铁砧旁堆着的刀胚泛黄,明显掺了过量硫磺。

“忠字要刻九分深!”周老六醉醺醺踹翻学徒。

丁权趁机抢过刀把錾子,刃口看似刻“忠”,实则第三笔捺的凹槽多凿了道缝。

而这缝隙能卡住半粒黄豆,正好用来藏传递消息的蜡丸。

翌日清晨。

吴掌柜一早又拧着眉毛,倒贴马车,把受伤的惊蛰和三捆腰刀一起打包运到隋家铁匠铺。

隋家铁铺的后院柴房内,几十把腰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隋远进门的时候,一眼看到惊蛰仰躺在草堆上,左肩血肉模糊。

他的心马上沉下去,连忙上前查看。

只见伤口处的衣料被蚀出蜂窝状的破洞,泛着刺鼻的酸腐味。

白鹭、雨水和小雪立在一旁,表情非常凝重。

“让你偷刀,没让你把命搭上!”隋远没好气地道,手轻轻扯开惊蛰的衣襟。

肩头伤口像被野兽啃过,皮肉间嵌满黑褐色铁屑。

看着根根铁屑处都是血肉翻出,隋远脸色都有些发白。

“官窑的栅屑栏肯定涂了什么鬼东西!”一旁的白鹭开头。

隋远抄起磁石贴近伤口,细如牛毛的铁刺簌簌吸附在石面,每根尖头都带着倒钩。

“趴稳!“隋远抓过灶台草木灰,混着蛋清拍在伤口。

惊蛰闷哼一声,额角冷汗砸在铁砧上:“您说...行动要快准狠...”

“快准狠不是让你玩命!“隋远用竹镊夹出倒钩铁刺,指尖因用力泛白,“你当我的蚀铁剂是糖水?”

铁刺在油灯下泛着雪花纹,隋远突然暴怒:“我教过淬火纹辨识!倭国精铁遇蚀铁剂会崩碎,你竟敢拿肉身试毒!”

伤口腾起呛人的白烟,铁刺被蛋清粘着拔出,腐肉在碱性作用下渐渐开始结痂。

磁石再次贴上伤口时,隋远的手冷得像冰:“蚀铁剂见血反噬,我教过你们十遍!“

“科学不是闹着玩的!”隋远吸附出带着血肉的的铁屑,“你当我吓唬你?”

隋远摔了磁石,碎屑溅在地上,“你看看你的的烂肩膀!“

隋远辽东硫磺混着麻油调成药膏,敷药的手势轻柔但语言近乎粗暴:“七日内右左臂别使力,否则烂到骨头别找我!”

“那咋行?丙七库的线索...”惊蛰眼神示意,小雪会意从他怀里掏出一个蜡丸递给隋远。

“丙七库算个屁!”隋远眼眶赤红,“再敢糟践身子,给你再来一个琉璃瓶!”

看隋远还在气头上,没有接过的意思,小雪将蜡丸放置在桌上。

“凡我门下,命重于山”,隋远注视着为他出生入死的这四人,语气严厉再次叮嘱。

四人心中大为震动,跪下应诺。

“好了,雨水先送惊蛰下去休息!”隋远吩咐。

隋远掀开大袋子,一把把官造腰刀泛着冷光。

“这有多少?”隋远发问。

“一共五十六把,出自江宁千户所丙七库。”白露答道。

隋远看着这些本该刻编号的刀把子个个都刻着“忠”字。

奇了怪了,隋老爹没说刀把要刻字的事情啊!

吴知县后日就要收刀,不知道现在挨个换刀把还来得及吗。

隋远抄起把刀对着阳光瞧,刀刃上沾着星点黄末子:“这刀不对劲!”

朱家铁胚该是青灰色,这刀身怎么泛黄啊?

白露、小寒听闻浑身一凛,对视一眼。

难道我们偷错了吗?!

隋远在密室铺开镇四把腰刀,泼洒硝酸银,流过之处如游龙走蛇。

当第三把刀浸入绿矾油时,刀刃突然浮出靛蓝纹路。

看似杂乱的裂痕,在鲸油灯下竟拼接成九州岛海岸线。

“这不是锻打的纹路!”白露惊呼。

她的指尖顺着结晶纹路描摹,“每道裂痕转角的形状好像都是倭文片假名..…”

白露突然转身蘸着笔墨在宣纸上疾书,连缀出的暗语令隋远瞳孔骤缩:“腊月潮至,忠刀开路。”

看来这批刻“忠”的腰刀,没那么简单。

开路?开的什么路?

隋远冷笑,小爷知道了,这路就真不通了!

隋远仔细地摩挲刀把上刻的“忠”字,再拿起摇了摇。

随即,直接抡锤砸断刀把,铁渣里滚出颗黄豆大的硫磺球。

掰开硫磺球,里头塞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刻着倭国文字。

“腊月十五,忠刀沉江...”白露念着金箔上的译文,手直哆嗦,“这是要让倭寇顺着沉刀位置登陆啊!”

她后退不小心踹翻炭盆,火星子溅到桌上的《漕运志》上。

那本书里夹着吴知县催刀的信,信纸被烧穿个窟窿。

隋远透过窟窿,一看就看到了那个“忠”字。

瞬间气得睚眦欲裂!

玛德!这老匹夫怕是知道内情!

“好个忠字刀!”隋远使劲把硫磺球碾成粉。

“刀把刻忠字是为认路,硫磺球是给倭寇的引路浮标!”

他抓起锤子挨个砸刀,五十六把刀里藏着五十六颗硫磺球。

五更天鸡叫时,隋远把最后一颗硫磺球泡进醋坛子。

“吴知县要的哪是老爹给他打刀...”

隋远喃喃道:“他是要我们全家的命....”

他出神地盯着东方泛白的海平线。

这批掺了硫磺矿的铁胚打出来的腰刀注定刀身脆弱易断!

注定保不住持刀的卫所官兵的性命。

这刀把上的硫磺球和金箔上的倭国文字都是通敌铁证。

那战败事发之后,不管哪个铁匠打过“忠”字刀,都将沦为铁板钉钉通敌罪人!

怪不得,怪不得,官刀应该有的编号不刻,偏偏刻这么明显的“忠”字。

这些个不人不鬼的畜牲们,是要把我们老隋家送去当私通倭寇的替死鬼!

寅时的梆子声撕破雨幕,隋远一脚踹开县衙大门。

青石板上拖出的水痕泛着硫磺黄,五十把腰刀在鎏金木匣中铮然作响,惊得衙役连退三步。

“吴大人,您要的五十把忠字刀——”隋远抖开蓑衣,那些被他砸断的刀把上残留的硫磺粉簌簌落在桌面上。

“真是刀刀刻骨,字字忠心!”

吴知县端坐明镜高悬匾下,官袍肘部磨出的补丁在烛火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