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吴老大醉酒祭英魂

出了酒楼，忽然密密麻麻开始落雨。

吴老大浑浑噩噩走出城门，蹲在觅渡河边的老槐树虬结的根须上。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酒葫芦，烧刀子混着雨水灌进喉咙。

酒水顺着胡须流到了他胸前褪色的飞虎刺青，在月色映照下忽明忽暗。

虎尾处的三道疤，是去年劫晋商盐队时中的弩箭。

他随手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摩挲着树皮上的刀痕，那是惊蛰十岁时刻的歪扭“虎”字。

“龟儿子的，白瞎这帮好崽子。”

当年他从人牙子手里救下这孩子时，小崽子饿得面黄肌肉，连树皮都敢啃。

如今，却能把火药玩出花来。

望着眼前茫茫雨夜，吴老大想起三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凄冷的夜。

自己带着五十死士伏击倭寇商队，却被反围在峡谷。

漫天飞来的箭雨里，谷雨替他挡刀，白露的右手被马蹄碾碎，最后是装成货郎的立春用毒盐撂倒敌马。

但是，那一战挣来的三千两雪花银，却换不回兄弟们残破的身躯。

他早就明白，在这乱世想要立身，必须心黑手狠。

自己坚守的什么侠义之心，早就变成了桎梏。

“老子终究是笼中虎。”他攥碎酒葫芦，碎片扎进掌心。

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闯荡江湖的狠劲早被岁月磨钝。

通政司的批文、晋商的银票、漕帮的刀船，像铁笼般困死飞虎帮，最后竟连不入流的水蛇帮都敌不过。

冬至剥过多少张贪官污吏的皮，也改不了这人吃人的世道！

霜降能雪原追敌八百里，却寻不到靖康外的一片立足之地！

雨幕中突然炸响惊雷。

吴老大忽然想起谷雨在帮派常说的那句玩笑话：“大哥，俺们像不像灶膛里的柴？烧得再旺也照不亮三丈外。”

他解下飞虎令扔进河里，青铜虎符溅起的水花。

在这觅渡河底，沉着三十七枚同样的令牌，每一枚都是他在这困兽之斗中失去的兄弟，每一枚都是他渐渐折戟沉沙的野心。

其中有一枚是他亲手为胞弟打造的。

几年前，那傻子信了什么忠君体国的鬼话，和十几名兄弟一起豪气万丈地跑去宁波前线抗倭。

十几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最后他只等回了半截插着硫磺箭的腿骨。

吴老大悲从中来，赤脚踏进冰凉的河水，精钢虎头刀映着残月泛起青芒。

“二弟且看，这是隋远兄弟费尽心力给我打造的宝刀！”

“今日也给弟兄们展示展示！”

“第一式，白虹贯日！”吴老大声如裂帛，刀刃自下而上斜撩，河面霎时卷起三尺银涛。

“第二式，虎踞龙盘！”宝刀来势汹汹刚猛至极，刀光在周身织成密网，落叶未及触刃便化作齑粉。

刀身宽厚的腰幅带起呼啸风声，恰似当年兄弟二人夜袭黑风寨时的绝杀阵。

忽见吴老大旋身腾空，忽然变招。

“第三式，血战八方，”宝刀化作银轮劈出。

猛烈刀势配合精钢的刚性，竟将飘落的枫叶贯穿钉入树干，叶脉间渗出猩红汁液宛如血痕。

吴老大突然收势跪地，刀尖直指苍穹。

“兄弟们！看！这就是隋远兄弟所说的猛虎之威！”

一片寂静中，只有雨水叮咚落入河中，恰似当年歃血为盟时兄弟共饮的陶碗相碰声。

吴老大对着湍急河水嘶声长啸：“二弟你看！这刀法斩过东瀛浪人，今日又饮我华夏钢魂！”

语毕反手削断一绺白发，任其随风飘入河心：“飞虎帮兄弟亡魂且慢行，待某家斩倭酋头颅作祭！”

许久，吴老大盯着河面渐散的涟漪。

他坚信，背负飞虎帮信念的弦月十二人也终将在隋远手里化作撕破大明长夜的闪电惊雷。

而此时，隋家铁匠铺。

隋远一路淋雨疯跑回家，酒被冷风冷雨淋醒了大半。

一到铁匠铺，他就蹲抱着几把断刀跑进了后院实验室。

断刀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他指尖仔细抹过锯齿状的裂口，靠近细闻，硫磺味混着海腥气直冲鼻腔。

卧槽，这不该是内陆矿料的气味！

他随手拿起一瓶硝酸银，丢在刀身上。

“咔嚓！“

硝酸银琉璃瓶在刀身碎成蛛网，银液顺着裂纹渗入铁胚深处。

滋啦作响的青烟中，隋远突然抄起祖传的铜柄放大镜，镜片是之前熔了李记铁匠铺收来的西洋怀表改的。

“东家，这刀都断成渣了…小满刚从窗外探头，就被喝住：“进来掌灯！要鲸油烛！”

隋远皱着眉又想了想，“以后别叫我东家，叫老大吧。”

“老大，”小满端着鲸鱼烛靠近，“你老让我去李记铁匠铺敲竹杠，最近掌柜都不待见我了。”

“嘘！”隋远瞪了他一眼，“左口袋进右口袋的事，让掌柜看开点。”

“再多点几个烛台！”隋远吩咐。

拿起三盏烛火围成三角，隋远将放大镜卡在竹架上。

焦黑的刀身断面在镜片下逐渐清晰——密密麻麻的八面体晶簇排列整齐如同微缩的佛塔。

细看之下，棱角处还凝着细小的硫磺珠。

“九州岛阿苏火山硫。”隋远喉结滚动，镜片在掌心攥得发烫。

前世在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倭国考察的记忆翻涌而来：火山口硫磺泉呈现特有的立方晶系结构，而且会因含微量砷铜矿而泛靛蓝光泽。

小满忽地惊叫：“这蓝光！破刀在吸灯油！”

隋远又瞪了这小子一眼，然后猛地掀翻烛台，烛台里的鲸油泼在断刀上竟腾地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他抄起淬火钳夹住刀片扔进水缸，在噼里啪啦的爆鸣声中，水面上浮起一层七彩油膜。

果然，这就是火山硫混合海底石油才会出现的虹光。

隋远心中冷笑，抗日战争汉奸多，原来古代抗倭也出汉奸！

“哇！这又是什么戏法，水还能变彩色！”小满讶异地看着隋远。

隋远看着小满，却没有回答。

这断刀实验，验证了自己即将面对的腥风血雨。

吴老大将弦月十二人托付给自己，他们的命运也与这陷入权谋旋涡中的自己绑在了一起。

他转头环视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之前什么手雷、弓弩只是一时兴起的小打小闹，他从来没有今日这种紧迫感。

他要变强，弦月也要变强，才能护得住父母亲友，才能在这暗流涌动的大明有立足之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小满、惊蛰，马上帮我准备材料....”隋远厉声吩咐道，“李家铁匠铺仓库有的直接拿，没有的让吴掌柜马上买来！”

“是！”

敏感察觉到了隋远的变化，小满和惊蛰应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