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汴京,琅琊郡王府。
原是皇家权贵的郡王府,此时却是门庭冷落,显得异常萧条,下人们忙着抢东西,所有的房屋也被尽数搬空,不见任何摆设,就仿佛正在经历抄家一般。
秋风瑟瑟,落叶纷纷。
一位身着青锻锦服的少年蹲坐在台阶上,茫然四顾,发呆出神。
他叫赵宗熠,原本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因为一场宿醉,莫名来到了这个似宋非宋的古时世界。
虽然也是赵宋朝廷,历史走向却有些许不同。
当今圣上与历史里的宋仁宗赵祯一样,皆是晚年失子,致使无人继位,只能从宗室之中挑选继承人。
宋朝没有“藩王制度”,皇子王爷一辈子只能留在京城,他们大多兼任一些无关紧要的文职,几乎没有实权,在重文抑武的大环境下,更是无法染指军权。
故此,皇室宗亲都在京城里开府居住,皇帝若是想要寻找合适的宗室继位,倒也方便。
在众多皇室宗亲当中,只有两位王爷,身份最高,与皇帝的关系最近。
二人皆是先帝之孙,亲王之后,嗣王之位,也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邕王赵旦和兖王赵泓。
皇帝尚未敲定储君人选,朝中大臣们亦是争论不休,但大家都似乎默认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储君之位,必属邕王和兖王。
反观赵宗熠呢?
原主的父亲是琅琊郡王,同样是当今圣上的子侄,不过关系稍远了些,只封了个郡王的爵位。
前些年,琅琊郡王与王妃登山染疾,相继病逝,只留下独子赵宗熠,在叛逆期没了长辈约束,原主很快就学坏了。
整日流连青楼酒肆,更是赌坊的常客,没多久就败光了家业,还将敕造的郡王府抵押给了赌坊。
官家(皇帝)听闻此事,震怒,随即下旨,让赵宗熠搬出郡王府,滚到京郊田庄去闭门思过。
原主的胆子本就不大,又被纵马闯府的殿前司给狠狠威吓了一出,竟然直接给吓死了,这才给了赵宗熠鸠占鹊巢的机会。
如此大病了几天,暴瘦十几斤,将将痊愈。
官家念其年幼,打算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赵宗熠在田庄好生思过,会遣大儒过去教授课业。
倘若赵宗熠是真的改正了,日后也通过了官家的考校,就能重新袭爵,回到郡王府。
今天,正是赵宗熠搬去郊外田庄的日子。
他的身边除了一位年迈的老仆在旁帮衬,再无他人,甚是凄凉。
郡王府外。
停着一辆非常朴素的马车,完全不像是郡王府之物,倒像是寻常商贾都能租借到的普通马车。
马车旁边还有四名殿前司骑兵,他们听命于一名年纪很轻的小内侍,不难看出,这群人今天的任务就是监督赵宗熠,将其顺利送去京郊的田庄,以免他赖着不走。
小内侍步入郡王府,来到赵宗熠的身侧,眯眼笑道。
“世子爷,你该启程了。”
赵宗熠回过神,起身拱手行礼,然后取下自己腰间的白玉司南佩,悄悄塞给小内侍的手里。
“曹内侍,临行前,你能否帮我给官家带句话?”
小内侍默默收下玉佩,笑道:“世子爷但说无妨。”
赵宗熠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听闻,齐国公府的齐衡去了盛家学堂读书。想来,这盛家学堂必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所以我也去那儿读书习字。”
“这……”
小内侍愣住了。
这事儿不好办呐,往小了说,只是赵宗熠想要换个地方读书,往大了说,就是在抗旨啊!
赵宗熠沉声说道:“我一个人在田庄读书,枯燥无味,如何学得进去?若是有几个学识修养俱佳的同龄人在旁鞭策,或许也能让我更上进些……”
小内侍也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低声说道:“世子爷是想留在京城?小人明白,定会在官家面前,为世子爷美言。”
赵宗熠连忙纠正:“呃,能在京城的盛宅读书即可,每日必回田庄自省,万不敢违抗官家的旨意。”
小内侍笑着点点头,又问道:“不知世子爷所说的……盛家?是哪位大人的宅邸?”
“盛紘。好像是个五六品的小官。”
赵宗熠脱口而出。
小内侍悄声应下,“小人记下了,会找机会向官家提及此事。”
“有劳了。”
赵宗熠再次拱手行礼,让小内侍大为受用。
谈话结束后,赵宗熠不带一丝留恋地走出郡王府,快步登上马车。随行的老仆却是一步三回头,终是化作一声叹息,坐上马车的车辕,驱马出城。
在四名骑兵的“护送”下,朝着城外的田庄而去。
行至半路,赶车的老仆忍不住了,借着送水的功夫,询问赵宗熠,“少爷,那块玉佩是王爷当年花了五百两银子,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就这么送给一个八品宦官……也太不值当了,唉。”
赵宗熠正在闭目养神,没有减震的马车很是颠簸,让他有点晕车,“无妨。只要去了盛宅,本世子就能将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老仆不得其解,又见赵宗熠不愿多言,只好继续出去赶车。
为何要去盛家学堂?那盛紘不过一个五六品的小官,如何帮赵宗熠拿回爵位和王府?
这些问题的答案,要从赵宗熠曾经看过的一部古装电视剧说起,它叫《知否》。
想当年也是火遍大江南北的神剧,塑造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角色。
例如。
“自强不息又人间清醒”的大女主盛明兰,“浪子回头”的男主顾廷烨,“求而不得”的悲情男二齐衡。
除了三名主要角色,诸多配角也是非常鲜明。
“宠妾灭妻”的盛紘,“机关算尽”的林小娘,“无脑自大”的王大娘子,“傻白甜”盛如兰和“心机女”的盛墨兰……等等。
是的,没错!
赵宗熠刚刚提及的盛紘,就是《知否》里的盛家顶梁柱,极具代表性的封建家长,盛家四姝的父亲——“红狼”盛紘。
不仅如此,在赵宗熠融合原主的记忆之后,猛然发现原主竟然有一位酒肉之交,名为顾廷烨。
此人就是《知否》的男主,换句话说,这里正是《知否》的世界!
意识到了这一点,赵宗熠高兴了好半天。
虽然《知否》是一部宅斗剧,大部分剧情都在描写宅邸内院的妇人算计,却也有一小部分剧情是讲诉了险象环生的皇位更迭!
他依稀记得,剧情发展到中期,皇帝迟迟不愿公布储君人选,导致兖王赵泓铤而走险,伙同党羽与后妃谋反,不仅杀了竞争对手邕王赵旦全家,还封锁了皇宫,软禁了皇帝与所有大臣,逼其退位。
只可惜手无兵权,被顾廷烨领来的禹州团练使赵宗全捡了漏,一番谋划终落空,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赵宗全为什么能领兵?因为他是一个旁支,虽有皇室血脉,但家道早已中落,又无爵位传承,所以被迫举家去了禹州,帮助朝廷练兵戍防。
经过他们这一脉的十几年经营,数万禹州军可以说是唯他们号令,也是他们争夺皇位的最大依仗。
不过,仅凭几万地方军队,根本没有问鼎天下的资格,先不论他们是否可以攻破汴京的铜墙铁壁,即便是平野决战,他们又岂是京城禁军的对手?
要知道,大宋最精锐的军队,就是能在京城和边疆来回换防的二十万禁军。
赵宗全父子之所以能领兵入京,顺利继承皇位,完全是运气太好,与他们的军事实力没有太大关系。
既然是这样,大家都姓赵,凭什么赵宗全父子能坐上那个位子,难道他赵宗熠就坐不得?
不过。
人家赵宗全,好歹还是个禹州团练使,麾下有数万地方军,即便性格有点懦弱和胆小怕事,但兢兢业业这么些年,家底和名声都还算可以,多少有些资本。
赵宗熠现在的处境对比下来,就有些太差了,没钱没人没名望没地盘,还败光了家底,拿什么与他人争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昨夜约顾廷烨吃酒,意外发现自己有一项特殊的能力。
便是可以通过与剧情人物近距离相处,慢慢汲取到一种神奇的能量。
是气运?还是灵力?
不知道。
总之,这些能量在进入他的体内后,大部分会汇聚在眉心,神秘消失,感受不到任何变化,唯有一成左右的能量会缓慢融入血肉骨骼,改善他这幅早已被酒肉掏空的孱弱身躯。
赵宗熠总有一种预感,他的眉心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容器”,等它装满了能量,就能给他带来巨大的收益。
所以他才会舍得拿出琅琊郡王留给原主的玉佩,去贿赂刚刚的小内侍,让他帮自己去盛家学堂,意在接触到更多的剧情人物。
汴京城外,东边十七里地,悠然田庄。
这座田庄不大,占地不过三四百平方米,与后世的四合院差不多,而且建筑风格更像是书庐,淡雅且冷清。
下人也是屈指可数,除了几个嬷嬷和小厮,就连一个丫鬟都没有。
原本,周围有几千亩的良田都属于琅琊王府,经过原主这大半年的败家,仅剩下不到百亩。
老仆接手了田庄的账目,一笔一笔的讲给赵宗熠听。
哦,对了,老仆姓刘名兴,是琅琊王府的管家,曾受琅琊郡王的救命大恩,所以才没有舍了原主而去。
“少爷,百亩良田可以年产稻米两百石,我们与佃户各得五成,按照现在的粮价来算,每年是七十几两银子,足够庄内的开支。”
他顿了一下,挤出笑脸,“不过,这点银钱恐怕不够少爷再去赌坊……”
“行了,兴叔,你用不着试探,官家命我闭门读书,岂敢违抗?至于赌坊,我是不会再去了。”
赵宗熠摆摆手,他又不是原主,根本不好赌,身为红旗下长大的花骨朵,与赌毒不共戴天,好么?
刘管家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笑容逐渐灿烂,“那就好,那就好啊。”
就这样,主仆二人在京郊的悠然田庄安顿了下来,远离京城的喧嚣与繁华,开始了安宁的田园生活。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日。
赵宗熠焦急地等待着官家的旨意,却迟迟没有消息。
期间,他也曾去找顾廷烨吃酒,都被对方以“学业繁重”为由,给推脱掉了。
自从顾廷烨几年前去了白鹿洞书院读书,这场曾经浪迹欢场的纨绔就有了改过自新的迹象。
而且他已经解试中举,几天前回到京城准备参加一个月后的会试,所以才会在盛家学堂借读。
现如今,春闱将至,顾廷烨不仅要读书,还要照顾外室和子女,根本没有闲余时间喝花酒。
此时此刻,皇宫,垂拱殿。
老皇帝略感疲惫,将手中的奏疏合页,放到了书案上,闭目叹气。
身后的小宫女连忙踩着小碎步上前,用一双稚嫩的小手按揉老皇帝的太阳穴,轻捶肩背,缓解老皇帝的疲劳。
老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守忠,琅琊郡王府的那个小子……”
他忽然顿了一下,不远处的老宦官及时提醒道:“官家,琅琊郡王府上的世子叫赵宗熠,年十八,未及弱冠,尚未取字。”
老皇帝稍作沉思,问道:“他怎么样了?”
宦官没想到老皇帝还记得赵宗熠,一时间有些语塞。
要知道,在汴京城的众多皇室宗亲里面,赵宗熠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如果不是几天前的“卖王府”事件闹得太大,被宗正寺上疏要求废爵除名,老皇帝都不知道宗室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现在是怎么了?就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入得了老皇帝的眼?
“官家,琅琊世子搬去了城外的田庄,闭门思过,已有三日。”
老皇帝又问,“宗正寺请了哪位大儒去教授他课业啊?”
宦官靠近了些,卑躬道:“回官家,宗正寺请了刚刚致仕的蔡老大人,只是……”
“嗯?只是什么?说。”
老皇帝挥手退去伺候的宫女,继续翻看奏疏。
宦官悄声道:“琅琊世子用白玉贿赂传口谕的小内侍,说是想要去盛家学堂求学读书。”
“盛家学堂?”
老皇帝仔细回忆了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汴京城何时多了一个盛家学堂?
宦官解释道:“官家,是盛紘大人在宅邸别院设立的私学,花重金请了庄老先生,据说这位庄学究还是齐国公府齐小郎君的启蒙恩师,所以齐小郎君也在那里求学。”
老皇帝微微颔首,他对盛紘这个五品礼部小官有点印象,是个恪尽职守的,虽无大才,却也可堪一用。
“既然如此,就随了他的心愿,派人去盛家知会一声,也算是……给他的补偿吧。”
“是。”